第七十八章

「姐，妳真的不一起去嗎？」珉豪在鏡子前調整領帶，並再次詢問珉靜的意願。

「嗯不去了，那種場合還是你去吧，我一個女人夾在一群男人堆裡多不自在啊。」

「我陪著妳有什麼好不自在的。」

聽著弟弟的話珉靜抿嘴一笑，停下手中整理行李的動作，對珉豪眨了眨眼。

「哇，我這個弟弟真的長大了呢，會保護姐姐了~」

無語的看著姐姐，雖然類似的話小時候沒少聽過，可這都多大年紀了，聽到這種話真的特別彆扭；不打算繼續勸說對方，他也很了解自己姐姐的個性。

然而珉靜此時此刻的冷靜都只是假裝出來的，看著弟弟至今渾然不知的背影，她其實一點都沒有把握事情的走向會不會更糟，或許這種時候留弟弟一個人面對，自己卻跑回韓國真的有些說不過去，但如果他們一起出現在酒會上，泰民肯定會認為是她沒有遵守約定……

「對了珉豪……」

「怎麼了？」

「這次酒會李氏企業也有出席，如果見到了珍基別起衝突知道嗎？」

一句話包含著兩種層面的意思，珉靜話點到為止，珉豪也只認為姐姐是擔心之前和珍基不愉快的事情。

眼看時間差不多，珉靜才推著弟弟出門催促對方早點到現場熟悉環境。望著遠去的轎車，她祈禱著上天能再憐憫他們一些，讓有情人能夠終成眷屬。

─ ─

出席酒會的各企業代表陸續抵達，現場伴隨著輕快的音樂聲並不會讓人感到壓抑，因為是各界排名前十名的優良企業，即使在生意上有競爭的公司也都是禮貌的打聲招呼，氣氛愉悅聊著天。

珍基和泰民抵達的算早，在等待所有賓客到齊的時間，珍基也帶著泰民一一向其他代表認識，意料之外的輕鬆感讓泰民緊張的神經稍微放鬆，可他也同時發現珉靜似乎還沒到，左右張望確實沒有看見女孩子的身影。

隨手拿了一杯紅酒一飲而盡，他明白珉靜是無辜的，可那張幾乎相像的面容除了讓他總是不自覺回想起被背叛的那天，更多的是他不願意面對自己仍然會感到心痛的事實。

煩躁的思緒讓他不自覺又喝了第三杯紅酒，正打算拿起第四杯時就被珍基擋了下來。

「夠了，活動還沒開始你就喝這麼多，你把紅酒當作是白開水嗎？」早就看到泰民一個人心不在焉地從他身旁離開就覺得不太對勁，只是沒想到會因此失控喝那麼多。

「別管我，我可沒喝醉。」

「你身體不好不能這樣喝！」

用力抓住對方想掙脫的手，卻又看到那藏在衣袖下的疤痕，珍基的視線泰民又怎麼會沒發現，那種羞愧又不自在的感受就如同排山倒海般將他淹沒。

「不用你管！」憤而甩開對方的手，轉過身快步走出大廳，同時刻意地將衣袖在往下拉了拉，好遮住那道不願再回首的傷疤。

直到泰民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口，珍基才開始對剛剛因為心急而口氣不好感到後悔，卻也沒料到會再次看見泰民從兩年前一直想藏起來的傷痕。回想泰民剛才明顯受傷又倔強的眼神，他不曉得自己該怎麼做才能走入對方心裡，把遍體麟傷的人再次帶出那被封閉的心。

『崔氏企業的代表到了啊。』

『什麼，來的不是珉靜？』

『是個男的，聽說是珉靜的弟弟。』

議論的聲音將珍基心的思拉了回來，聽著身旁幾位代表談論的內容，珍基有些不好的預感，正期望不是人們口中議論的人，接著走進大廳的那抹身影硬生生打破了他的希望。

珍基有些慌張地看著那人帶著笑容向所有人問好，他站在角落沒有主動上前打招呼，想繞過他們到大廳外通知泰民，卻又怕自己的舉動會太過顯眼。如坐針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珍基此時此刻多希望泰民就因為在生他的氣不會再回到會場來。

「珍基。」

不斷張望門口的珍基終究還是聽到了那個人喊了自己，原以為站角落不會被注意到，可他卻不知道對方一進門其實就在找尋他的身影。

聞聲轉過頭看向對方，珍基即使有些心虛，還是撐起笑容打招呼。

「珉豪，好久不見。」

「是啊，兩年沒見了呢。」

看著眼前帶著笑容的珉豪，珍基猜不透對方是否已經知道泰民在這兒，所以才會代替珉靜來到這場酒會；可不管如何他都必須在一切都還來的及的狀況下阻止泰民回到會場。

─ ─

和珍基起了爭執的泰民躲在了洗手間，或許是因為酒會差不多開始的緣故，此刻洗手間內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洗手台的鏡子前，看著鏡中自己那張熟悉卻又那麼陌生的面容。

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面容變得如此冷漠？是什麼時候開始連要揚起笑容都這麼困難？

藏在左手袖口下的疤痕承載的不只是傷痛，還有太多的恨；當初自己抱著多大的絕望劃下這一刀，就有多少的恨包含在內。兩年前早該一死了之的他是珍基及時將他送往醫院才能撿回一命，就算活著仍感到如此痛苦，可至少現在安穩的生活是珍基給予的，而自己又有什麼立場一再的和珍基生氣？

也許是因為知道對方的情感，所以總是下意識的排斥一切珍基給予的關心，嘆了口氣，自己似乎不該對於救命恩人知恩圖報。調整好心情覺得應該和珍基道個歉，畢竟自己是弟弟啊……

走出洗手間已經沒有看到賓客在外頭，只有服務生在走廊穿梭忙碌著；會場內輕快的音樂依舊，同時卻有股不安伴隨著一絲絲滲入心裡。

珍基和剛才他離開時站在相同的位子，只是似乎在和某位賓客談話，伸長脖子左右盼望想看清楚對方是哪家企業的代表，卻好巧不巧都被圍在身旁的人擋住了模樣，無奈放棄猜測，他決定若無其事的走向他們，想讓珍基知道自己在為剛才的事感到抱歉。

珉豪和珍基交談了一陣子，過程中珉豪看出了珍基些許不自在的神色，卻也只是認為對方大概還在為了先前的事感到尷尬；反倒是珍基原本緊繃的神經因為沒有看到泰民有要回來的跡象，正要鬆口氣時一聲熟悉的叫喚徹底瓦解了他的確幸。

「珍基哥，對不起我剛剛去了洗手間。」

泰民神色輕鬆的走向珍基，帶著一抹淺笑想讓自己的狀態能夠好些，周遭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不能拖累珍基。

氣氛突然的靜默讓泰民感到奇怪，而珍基則是瞪著雙眼望著自己不發一語。

「你怎麼了……」

「泰…泰民？」

毫無防備的狀況下那個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嗓音卻在這時傳入耳裡，全身警戒的一個顫慄，轉頭看見的是同樣震驚不已的那個人，那個深深傷害他的人。

「泰民你沒死？真的是你？太好了你沒死……」

珉豪不可置信看著眼前的人，在他幾乎已經要接受最愛的人已經死了的事實時，對方此刻完好的站在面前；他激動地抓著對方的雙肩，高興的將人擁進懷裡。

還未從慌亂中回過神就被珉豪一把抱住，明明是那麼熟悉的溫度，可他卻全身不自覺的發抖，腦海中一幕幕回放著兩年前那一天，那被自己埋在心底的傷痕就像是甦醒一般又裂了開來。

一旁的珍基見泰民狀況不太對勁，正想上前拉開兩人解釋，泰民卻突然用力將珉豪推開。

「先生，您認錯人了。」

陌生冷淡的口吻讓珉豪感到有些無措，看著眼前推開自己的人，他怎麼可能相信……

「不可能…你是李泰民沒錯，我知道你是因為還在生氣所以不肯認我的對吧？你是泰民啊…你是我的泰民啊……」

緊抓著人兒的雙臂，篤定面前的愛人只是還在怨自己而不願意承。迫切渴望對方能夠告訴自己一切，哪怕是仍舊不肯原諒都沒關係，他只要一個確切的答案，就是李泰民還活著。

只是珉豪終究不會明白泰民受到的傷害有多大，當一次次給予的信任被瓦解，最後得到的是一場可笑的背叛，即使愛的再刻骨銘心，被所愛之人親手摔碎的那顆真心也永遠無法再完整的拼湊回去。

「抱歉您真的認錯人了，我叫做金泰成，並不是您口中說的李泰民。」被抓住的手臂有些疼，掙扎著拉開對方禁錮的雙手。

再一次的否認讓珉豪無法接受，伸手想要再去拉住心心念念的人，這時卻被回過神的珍基擋了下來。

「珉豪你別這樣，他真的不是泰民。」擋在兩人之間，珍基連忙跟著否認，只是對於此刻的狀況讓珉豪更加感到詭異和可笑。

「呵李珍基，兩年前當我得知泰民死了的消息後曾試著要去找你，卻沒想到你把在韓國的一切委託了代理人處理跑來美國，結果萬萬沒想到是你把泰民一起帶到美國，還刻意替他改了名字？」

三個人的爭執造成了會場內小小的騷動，卻意外成了這場酒會別人眼中有趣的小插曲；即使不少人議論紛紛、交頭接耳，珉豪仍不以為意旁人的眼光繼續說下去。

「或許你應該要認清事實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人長得和鄭筱彤一模一樣，泰民是個例外，但你要明白在你認識泰民的時候他已經是我的人了，他是李泰民不是鄭筱彤，鄭筱彤已經死了！」珉豪激動的一把揪住了珍基的衣領，卻也同時說到了珍基這輩子不願再想起的記憶。

兩人都來了火氣，珍基捏著拳頭想反抗卻又怕對方會認為自己是惱羞成怒，間接承認泰民的身份而毀了一切的計畫，彼此僵持不下讓周遭氣氛顯得尷尬，在一旁的泰民對於珉豪剛才那番話感到生氣，怎麼能拿這件事傷害當事人呢？

「這位先生你鬧夠了沒？我說了我叫做金泰成而不是李泰民，你怎麼能拿這件事去傷害珍基哥？」

「泰民……」

「崔先生是吧？」語氣中夾雜的冷漠與疏離讓珉豪又一次失了言語，他咬著唇沒有接著說些什麼，反而是泰民語帶笑意的又開口。

「其實在酒會開始前珍基哥就有和我提過你的事，說你的情人兩年前因為你的背叛自殺了，而非常不巧我和你的情人長得非常相似，所以你看到我可能會很激動，只是沒想到你不只激動，還如此不尊重人呢。」沉著的看著不知所措的珉豪，冷冷一笑接著說道。

「我是金泰成不是李泰民，你的情人李泰民兩年前已經死了，要認清事實的人應該是你吧，崔珉豪先生。」

每句話都帶著嘲諷，突然間珉豪覺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不苟言笑的表情和冷冽的雙眸都和他記憶中那張笑得甜蜜的面容無法契合，可是為什麼長得一模一樣？難道真的不是……

「珍基哥，我看我們先回去吧。」

「也好，我們走吧。」

看著兩人準備離開，珉豪似乎還是不肯死心，伸手又抓住了對方手臂。

「你真的…不是泰民嗎？」

這一次的阻攔泰民不是沒有聽出珉豪軟下的態度和渴求的語氣，只是傷害已經造成，很多事情也很難再回到過去，既然他下定決心重新開始，就不能再回頭了……

「是的，我不是，所以請你放手吧，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