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詩裡的失智
嚴滄浪的詩論說：“詩有別才，非關書也；詩有別趣，非關理也。”詩能寫得好，感動人，不是只看你讀過多少書，知道多少義理，重要看你的人生感知；人生豐富而有深度，知的豐富，感受深刻到位了，作品才會到位。在好的詩歌作品面前，我們的情感活像一頭被牽動的羊那樣受操縱，會為之惆悵，悲苦，甚至歌哭，也會為之寬闊、豁然和感奮的。讀詩而至動了情，便找到一個宣洩情感的出口，說得生理性一些，有似軀體排毒後般的通透、浴足後的清爽。

五位本土詩人出版新詩集，黃文輝將作品《我的愛人》贈我時說，這一本會容易看些，裡面許多情詩。同樣，賀綾聲的《南灣湖畔的天使們》也有不少作品是為情而歌，他倆都與我日夕共事，他們的情史我略有所聞，所以對他倆的詩集，也是先讀情詩。詩如其人，同是情詩，這些感思精煉出來的結晶卻是兩種不同的風格。

黃文輝的情詩中的激情如狂颷，失戀其痛其苦，幾乎把他自己也摧折了：“我的愛人／你猜把這揪心的痛／放到地殼最中心的熔漿裡／有沒有消恨幾分／或者運去冥王星最冷的冰層／有沒有可能凍結住／這傾瀉不住的苦汁……”。

“我的愛人／你是等候起飛的機場嗎／為什麼我老找不到／你感情的登機口／是命運尙未發出／愛情的簽證／還是你情感的領空／拒絕入境……但請你一定讓我入境／因為那一行驗證的／密碼，只有你能／讀懂……”黃文輝會死乞白賴？為了愛情，他會。因為失智才讓人體會情之為物，痴言痴行只不過因情眞情深。情是詩魂，有了魂才令詩句的血肉活起來，才能抓着人心。

賀綾聲的失戀詩裡沒有風暴，感傷像下不完的雨，雖無泛濫，卻下得無處不在：“靜靜望向遠方薄弱的光／那種等待／令人醺醺然的是／手中那杯染滿二三事的嘉士伯……樹聽過，風吹過葉子／過濾過夏夜的聲音／月光哀傷地埋在海面／奄奄一息／而陽台上茫然的／我不想再說些甚麼／獨飮手持薄荷味的冷煙／一陣風／送走圈圈思念／緊扣過的手指突然感到刺痛”。

當他再次戀愛了，“從此，腐朽和偉大都／知道／我與你同在／同在這裡／即使是馬桶，啊！／都充滿天使了”。馬桶都充滿天使，足見詩的別趣。馬桶襯出了愛情的魔力，這傻話只有詩人才說得出來。我覺得，有純純的少年氣的賀綾聲愛情詩與幾米的畫作風格相諧。

愛看情詩，只因我們愛戀過。

林中英
刊於澳門日報12月21日新園地

謝謝笑姐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