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5-08 01:05:14伏夜.火妖氣盛

【縛綁王爺 】 作者:『決明』 第十章

她滿意一笑,但不能摸摸他的頭好遺憾。
  「別怕啦,我還活得好好的,不是嗎?」
  聞言,李祥鳳渾身一僵,手掌不自覺揪皺了覆蓋在她身上的那條絲被。
  他竟然又是如此輕易地被她看穿!

  沒有人看出他在害怕。韶光沒有,小彩沒有,所有的人都沒有。他們只認為他在憤怒,憤怒著花盼春被下毒;憤怒著韶光沒盡到保護她的責任;憤怒著文貴妃的該死——他當然憤怒,她差點在他面前死去,像他的娘親一樣!

  若不是他曾經經歷過失去親人的劇痛,他不會對那種毒產生探究的欲望,讓他從十三歲開始聘遍名醫——這毒對他並不陌生。他雖然不懂醫術,卻獨獨學了解此毒的方法,才能在她最危急之際,搶回她的性命。

  但她是他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病人,直到此時此刻,他還不能確定自己是否能救活她,即使她仍在呼吸、仍能說話、仍笑著回視他,他心頭的恐懼依然高高懸挂著,無法落地……

  一想到會失去她,他真的好害怕,害怕得……忍不住微微顫抖。

  「我好怕救不回妳……我不知道我用的方式行不行,我不知道我下的藥對不對,我不知道妳會不會醒過來,我什麼都不知道……」他低啞而脆弱地喃道。

  如果不是深知他的倔性,她會以為他哭了。
  「結果證明,你用對了方法,下對了藥,我醒過來了。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我還不知道你會救人呢。」

  她的聲音不像數日前那樣虛弱,一聽就知道活力滿滿,甚至聽得出她的笑意,他為此感動地熱了眼眶,他緊閉雙眼,感覺她的吐納就吹拂在他頸窩,帶著淡淡的藥味及存活的溫度。

  「我學過解毒,但只限於這一種毒。我從沒有救過人……」

  「我呀,我就是你救回來的,你有沒有聽見?是因為你,我才逃過死劫,你變成我的救命恩人了,我是你救回來的,是你……」她沒辦法收緊挂在他肩膀上的雙手,她努力試著,雙手卻仍不聽使喚,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在他耳邊說著,反復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用聲音擁抱他、撫慰他。

  她能感覺到他緊繃的肩線正在逐漸放松,緩緩的,像肩上最沉重的擔子終於放了下來那般。

  「但我還無法讓妳恢復以前活蹦亂跳的身子……我一定會讓妳再站起來,我一定會……然後我帶妳去放紙鳶。」他沉啞地保證。

  「你確定是你帶我去放紙鳶嗎?」挑眉對她而言還算輕而易舉。「明明就是我帶你去放紙鳶——不,是看你摔紙鳶才對吧。」哈哈。

  被她挑釁恥笑,他反而溢出了笑,環臂將她抱得好緊,啄吻著她因微笑而更形柔軟的臉龐。

  又是那麼輕易……輕易看出他的恐懼,也輕易消弭他的恐懼,兩三下就安撫住他,知道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她用最健康的笑容面對他,與他拌拌嘴……

  他在她面前像是完全的透明清澈,她完全看穿完全明白完全懂他。

  「摔紙鳶就摔紙鳶,反正妳會跑來幫我,嘴裏雖然說著幾句嘲弄,但是妳就是會。幫我拿著紙鳶,教我什麼時候該跑,又幫我將紙鳶放得高高的……妳額上全是汗水,漂亮得像閃閃發亮的珍珠,好看極了……」他沉沉在笑,嗓音卻輕柔。

  她頰上染起一抹淡紅,讓因病而蒼白的面容多了粉嫩的顏色。

  原來真正的甜言蜜語並不是單指辭匯上的修飾完美肉麻,而是聽在耳裏讓心窩口暖暖甜甜的,即便像他僅是在陳述一件事實,也能在心湖泛起圈圈漣漪。

  「我不得不將妳帶回來這裏。這裏對妳而言最安全。」他突然對她解釋她會回到花府的原因。「或許妳是對的,皇城不適合妳……妳不該學會面對這種勾心鬥角的生存方式,妳該要更快樂更無憂地過日子。」

  她不答腔,只是溫柔聽著。
  「我不再奢求將妳留在身邊,時時要見妳擁有妳,我要妳好好活著。」
  他以不壓著她的方式枕靠在她肩上,左手掌攤放在她腹間,並沒有觸碰到她,所以她未曾察覺——
  一如她也未曾察覺那兒孕育過一個孩子,在毒發的同時從她體內流逝。

  駭人的情景,像是刀痕深深刻劃在心上,那一瞬間他幾乎要落下眼淚,若不是更惦記著要救她,他不確定自己那時能否撐得下去。

  雖然救不了孩子,但他救了她、救活了她,是吧。
  他並沒有失去她,是吧。
  他還能緊緊擁抱著她,是吧。
  他終於明白,她所說的,喜歡與離開是兩回事的道理。如果將她送離他身邊才能保求她的安全,無論再怎麼喜愛她,他都甘願放手,不再強留她,只求她能平平安安。

  「你的意思是,橋歸橋,路歸路,你回你的皇城,我回我的花府,以後老死不相往來?」恕她駑鈍,她不懂他抖她抱得恁緊,嘴裏卻說不奢求留她在身邊,這是何意?

  「表面上。」

  「表面上?」她頓了頓,想通了。「你想當我的地下姘夫?」平時呢,他當他的皇上,她當她的淫書作者,看似全然沒關係,只有在夜裏,兩人偷來暗去,瞞過眾人的耳目,去做悖逆倫理的偷情壞事?

  「妳就不能用好聽一點的字眼嗎?」地下姘夫?這是他的新身分嗎?
  「想不出來。」原諒她辭窮,也原諒她無法替偷情找到好聽的字眼。
  他摘下自己尾指上的玉戒,將它套進她的中指,大掌包覆住她的掌。「我李祥鳳,將成為妳花盼春的夫君。」

  他低頭,吻著她的指節,也吻著那只玉戒,立下誓言——
  「而七王爺,為妳,終身不娶。」
─═☆第十章☆═─
呀?
  哦。
  聽完他的誓言,她只發出兩個單音。
  前一個表驚訝,後一個表了解。沒有更多的感動涕零浙瀝嘩啦的生死相許至死不渝的同等回應。

  他想娶她,但是不想將她推上戰線。

  「七王爺的妻」絕對比「李祥鳳的妻」還要危險。若成為七王爺的王妃,代表她會面臨皇族的一切禮法干涉,就算她想置身事外也未必能如願,所以他準備將她藏起來,安置於暗處,做他單單純純的妻子。

  她不是不明白他的用心,她想他是真的被她毒發時的情況嚇壞了。
  偏偏她現在又不能擁抱他……也許,她這輩子都沒辦法伸手擁抱他,真令她挫折得想嘆息。
  真想將他腦子裏看見她扭曲著臉,不斷嘔血的醜樣給消抹掉,至少……別讓他這麼的恐懼,看在她的眼裏,捨不得。

  「妳不想嫁我嗎?」久久等不到花盼春有其他反應,李祥鳳心急了,扳正她的臉蛋,「我知道我們的相識不算是太愉快,妳對我的印象應該很差,換做是我,哪個人逮我進牢又說要斬我手指哼哼哼哼別想我會輕易饒過他——」

  發現自己說錯話,他立即封口。

  他這樣說哪算替自己辯解?!他一改猙獰,露出他最不擅長的慈祥,擠出良善笑容,「不過知錯能改更是難得,我有稍稍反省自己。」真是只是稍稍,再多也沒有了。「除此之外,我對妳真的算不錯……吧?呃,好吧,那次浴池的事,我欠妳一個道歉,我的確玩得太過分了些——」

  不對,這種時候幹嘛又重提自己做過的壞事來提醒她呀?!一提到那件事,她一定又怒火中燒,氣他氣得牙癢癢的。

  他懊惱地想咽回失言的話,努力想替自己多找些好話來說服她,但是——

  最失策的就是一開始讓她看到他蠻橫又霸道的王爺傲氣,然後還像個惡徒強佔她,只給她兩個選擇,要她自己乖乖躺上他的床,再不然就是他將她五花大綁送上床——這句話說出來是很快意,但現在竟變成他最惡劣無恥的罪證……
哦,對了,他還強逼她當他的愛妾。天呀,哪個女人會樂於當個妾,即使那是他唯一擁有過的!

  他還當她的面撕掉她寫的《縛綁王爺》,對作者而言,還有什麼比自己的作品被撕毀更痛更難以釋懷的事?
  看他這雙手做出來的好事……
  一切都是敗筆敗筆敗筆敗筆……
  嘖,想不到還有哪幾件事可以說出來替他拉抬拉抬優勢的……
  「我沒說不嫁你呀。」他直按著眉心認真思考的模樣好可愛,苦惱得像他已經完全詞窮,卻又急於說服她而慌亂了手腳。這個大男人,真的好可愛。

  李祥鳳偏偏漏聽最重要的這句話,緊皺著雙眉,正扳指在數自己對她做過、又值得拿出來炫耀的事跡,偏偏連第一只指頭都沒有彎下去的機會——

  「你為了我去篡位。」花盼春好意提醒他。
  「但是她說篡位是不對的,她說那是不孝。」絕對不能拿出來說,會弄巧成拙。
  「你放紙鳶的模樣很可愛。」

  「我還在她面前摔紙鳶!」那麼火爆又輸不起的醜態全被她看光光,他非但沒能豪氣瀟灑地成功放起紙鳶讓她欽佩迷戀拜倒,反而弄砸了男人的好形象,悔恨吶……

  「你天天夜裏偷跑到我房裏為我按搓無法動彈的四肢。」夠溫柔夠值得讚賞了吧!
  「對,我是偷跑來的。」嘖,又是見不得人的事。
  喂,都沒認真在聽人說話嗎?她的重點在於他溫柔體貼的行為,而不是偷跑那兩個字好不好!
  「你救了我!」她都有些動氣了。
  「她還全身癱瘓,我還沒找到完全治愈她的方法……」無能的自己!廢材的自己!連他都嫌惡的自己!
  哼哼,他真的該慶幸她全身癱瘓,否則她倒想試試扛張桌子砸他,看他能不能恢復神智些。
  「你很愛我!」敢說不是,馬上叫他滾!別想再踏進花府!
  「呀!這個可以。」
  第一只指頭終於緩緩如願以償彎入掌心。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他清清嗓,注意力重回她身上,認真堅定地對她說:「我很愛妳。」唯一一個值得說出來的優點。
  「好。」她也很認真堅定地回視他。
  他微怔,好像沒料到她的回復會這麼乾脆,他原本還在擔心區區這一條會被她輕易駁回,結果她回了什麼?

  好?好?!

  「你呀,比你自己想象中還要好。」她對他瞇瞇眼笑。笨男人,心裏的話剛剛都不小心說出來了啦,她聽得夠清楚明白了。幹嘛老是將他自己看得扁扁的?她還以為他驕傲自負到不知天高地厚,唯我獨尊得目中無人,面對她時,他卻總是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好……她真的沒有那麼嚴厲好不?他做了多少,她就看見了多少,沒有狼心狗肺地無視那些付出,他別如此妄自菲薄嘛。

  李祥鳳一臉茫然,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他剛剛……好像被誇獎了?
  「你打算浪費時間在那裏繼續發呆,而不吻吻你的新媳婦兒嗎?」
  他立即回魂,「當然不能繼續發呆,美好的時光不能這麼荒廢——」
  他傾身,也傾盡愛戀地吻她。
  他的,新媳婦兒。
「不過……為什麼是七王爺終身不娶,而不是當今聖上終身不娶呢?你該不會是想替自己留後路吧?」她還殘留最後一絲清明的理智,沒忘記他已經脫離「王爺」好一段日子,升格成皇上。

  「當今聖上娶或不娶,與我何幹?」他舍不得從她唇上離開。

  「什麼叫與你何幹?」才剛誇獎他好,他馬上就拿喬嗎?男人果真是誇獎不得。「我絕不和人共享你的肉體,聽懂了嗎?」

  「我忘了跟妳說。」因為不覺得是啥大事,一時給忘了。
  「嗯?」
  「當今聖上是我二十六弟。」
  她愣住。她發傻。她驚訝。
  「等等,二十六皇子?他不是個小娃兒嗎?」連路都還不會走的小娃兒耶!
  「他是小娃兒沒錯。」有長眼的人都看得出來。
  「小娃兒有什麼辦法將你從前座上扯下來?」連李成龍都贏不了李祥鳳,何況是個還得靠人把屎把尿的小嬰孩?!
「這是當初我和我十七叔談好的條件。」
  「跟你一塊篡位的十七叔?你們談好的條件是什麼?」一狼一狽做出什麼陰謀決策?
  「親眼見到九五之尊是教人抱上龍座,並且在龍座上尿溼龍袍或是哇哇大哭吵著要喝奶。」
  「……就這樣?」
  一個篡位的理由是為了禍水紅顏,另一個篡位的理由卻只是想笑覷奶娃兒披龍袍?!
  李成龍若是知道了始末:心裏不知做何感想……
  「所以我仍只是七王爺。」
  「一個七王爺玩不夠,再來一個十七皇叔繼續玩……」
  這國家社稷及百姓的幸福安康到底被當成什麼了?!
  她已經可以想象一個在龍座上哇哇哭著找娘抱的小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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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沒有想過,我一輩子都只能這樣癱著,再也不可能靠自己站起來?」
  風和日麗的好天氣,適合出遊,他也確實帶她出來曬曬太陽,他褪下尊貴華服,換上尋常百姓的布衣,長發隨意披散在背後,皇族的氣勢仍沒稍減少分,與生俱來的氣質,無論做出什麼打扮,都會源自於內散發於外。

  風,暖暖的;花,香香的,景色宜人美麗,在城外不遠的湖畔享受難得的閒逸。
  她卻像故意想殺風景地問了他這麼一句話。
  「那我就天天抱著妳出來賞花。」
  「抱久了也會膩吧。」久病床前無孝子,這句話也可以套用在夫婦身上。
  「抱膩就改用背的。」像背小娃娃那樣。反正他也很喜歡她的軟胸壓在背上的柔膩感覺,非常的……享受。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笑瞪他。
  「我知道妳想說什麼。我跟妳不太一樣,我迷戀的不只是妳的肉體。」

  「噗。」還好她沒在喝水,不然一定馬上全部噴出來。「你這句話聽起來很像在諷刺我,好像今天易地而處,我就會因為你全身癱瘓而拍拍屁股走人。」因為她只迷戀他的肉體,沒了迷人的肉體,他就一無可取。
  「我總覺得妳會。」
  「喂!」把她看得太太太太扁了吧!
「然後我會為了追回妳而奇跡似地站起來,往前跑,妳最後流著眼淚反抱住我,說『我就知道你一定做得到! ,皆大歡喜。』全書完。

  她皺皺小臉。「好老套……」了無新意。

  「這不是你們寫書人最愛的奇跡嗎?」這段日子,他時常念些書給她聽,打發她癱在床上的無聊日子,念多也看多了,有些書的詞兒實在是肉麻到讓他滿臉陰霾地不知該照實念還是該跳過去,更有些文句是他做起來非常熱能生巧,完全不用任何人指導,但要用嘴念出來……就有種想撕書的衝動……

  「是呀,不然你現在往前面跑,看我能不能跳起來在後面追。」哼,奇跡。
  「不用著急,慢慢來吧。」他揉揉她的長發。

  她知道自己很焦急。她沒辦法站起來,甚至連自己拿茶杯都做不到,她成天只能躺在床榻上,以前是怎麼睡都嫌不夠,現在卻是不想睡也無法離開那張床,她當然會急。但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表現得像一點也不在意,沒讓人看到她的焦躁,沒想到他發覺了。

  「妳看。」

  他將她的右手舉起,五指穿過她的指縫,緩緩收扣著,兩人掌心貼著掌心。「即使妳不動,我一樣可以將妳牢牢牽著,不會讓妳從我手裏滑開。妳慢慢來,我會一直在妳身邊。」

  可是……
  看著他握住自己的手,她也好想反握住他,用自己的五指也將他牢牢牽著,讓兩人的雙手收納成一個完整的圓……她暗暗咬牙,想命令自己的手指做出行動——

  握住他、握住他、快些握住他!握住呀……
  明明是她的手,為什麼不能聽令於她?!為什麼始終無法動彈?!為什麼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彎指都做不到?!

  就算一根指頭也行呀!她又不貪求自己可以馬上回光返照成健健康康的人,只要一根指頭就好了嘛——
一根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