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5-08 00:51:45伏夜.火妖氣盛

【縛綁王爺 】 作者:『決明』 第八章

「你們兩個說客.」一人一邊在耳畔數落她,已經連續好幾天也不嫌累哦?反正說過來說回去還不就是她狼心狗肺歹毒心腸渾身上下全是糞坑裏的頑石雕出來的冷血冷心冷肝冷肺冷腸冷肚……

  「妳辜負皇上的心!」
  「喂。」這是什麼控訴呀?
  「妳踐踏皇上的情!」
  「是是。」她還蹂躪皇上甜美的肉體哩。
  「妳傷害皇——」
  「小彩、韶光。你們兩個只要再提這件事,我就要將你們趕出房去了。」花盼春狐假虎威,拿李祥鳳最常嚇人的嘴臉出來用,成效出乎意料的好,小彩和韶光誰都不敢再提,只是小彩倒茶的手勁變大,韶光沉默的時間變長,兩人在對她做出無言的抗議。

  這兩個人都是好手下,夠忠心地想替主子出氣。

  不過她不吃這一套。韶光不跟她說話,她樂得清靜;小彩倒茶添水都故意重重喀地放在桌上,她只要有茶喝就好,不在乎小彩怎麼淩虐那只茶杯。

  最後那兩個人還是挫敗地恢復往昔,一左一右繼續對她數落她的無情無義無血無淚無心無腦……

  「對了,文貴妃被安置在哪裏?」

  這句問話出現在「妳不可以對皇上始亂終棄啦」、「妳怎麼可以玩玩就算了」以及「妳要對皇上負責任啦」之類的教訓之間,顯得格格不入。

  「咦?」小彩正罵得流利,被她一打斷,差點也嚼斷自己的丁香小舌。
  「我說,文貴妃被安置在哪裏?」
  「小姐,妳想做什麼?」
  原來小彩還知道她是小姐哦?那方才像在罵兔崽子的那些話是什麼?幻聽嗎?
  「我想去看看她。」

  「盼春姑娘,妳最好不要去。文貴妃瘋癲得認不得人,去看她也於事無補。」韶光反對。

  「聽說她幾天前才捉傷一名宮婢,直嚷著是宮婢害死她的孩子,要她償命。」小彩也補充她聽來的小道消息,繪聲繪影的。

  「準備一些吃食,我去看看她。」花盼春完全沒被勸退。

  「小姐!」

  「再怎麼說,她的孩子是在我懷裏斷氣的,我無法忘記這件事。」光是想到,她仍會手心發顫。「韶光,難道李祥鳳沒讓人去查二十五皇子的死因嗎?」

  「當然有。」
  「是寧貴妃下的手?」
  「她有嫌疑。不過……」
  這麼遲疑呀?「查不到?」
  「毒死二十五皇子的毒藥,就是當年毒死王爺母妃的毒藥。」
  花盼春微訝抬頭,「兇手是同一人?」
  「不是同一人。當年的兇手已經死了。」
  「當年的兇手死了?」
  「林美人。」
  「被李祥鳳給……的林美人?」
  韶光點頭。

  「果然是冤冤相報。」她嘆氣。

  「妳是王爺現在最珍視的人,也極可能成為別人的目標,所以,妳最好待在屋子裏,哪裏也別去。」省得成為冤冤相報的下一個受害者。

  「這番話,也該分送給李祥鳳的所有愛妾才對。」人命的價值不該有分貴賤,她可能遇害,別人也可能。

  不過真慶幸,再過幾日她就可以遠離提心吊膽的生活了。呼。

  「王爺沒有其他的愛妾。」

  花盼春慢慢轉回頭,遲緩得像老太婆,看著韶光。「愛妾一號?愛妾二號?愛妾三號四號五號六號七號八號九號十號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都沒有。王爺沒有妻妾,妳是他唯一承認的愛妾。」

  「這種謊話聽起來很假耶,韶光……」她想擠出笑,但試了又試還是失敗。

  「妳曾經被哪個女人拖到林子裏警告妳離王爺遠一點,或是有哪個女人跑來稱妳為姊姊妹妹,要與妳同心協力伺候好王爺嗎?還是有哪個女人挺著肚子,哭訴她之前是如何如何受王爺的寵愛,因為妳的出現搶去了她的所有奢寵?」

  「呃……是沒有。」書裏發生的挑釁橋段是她好期待又失望沒能碰到的。
  「盼春姑娘,妳太小看自己對王爺的影響力了。」
  「所以我和韶光才都覺得妳不知好歹。」小彩附和。
  韶光馬上又點頭。

  「……」好吧,被罵是理所當然的。為避免再被韶光小彩圍剿,她還是識趣點扭轉話題吧。「我知道乖乖待在屋子裏最安全,不過只是去看看文貴妃,應該不礙事吧。若是她跑過來要捉花我的臉,我保證我會立刻逃到你背後去躲,這樣行嗎?」

  「我是擔心妳的出現會刺激她,讓她想起孩子死在妳懷裏的情景。」韶光當然不會讓文貴妃有機會捉傷她那張俏臉蛋。若是她傷了半根寒毛,李祥鳳對他的懲治絕對會還以千萬倍。

  「那你要機靈一些。」她拍拍韶光的背,將重責大任及生命安危托付給他。
  「如果妳心甘情願留下來成為我們的當家主母,我義不容辭。」

  「韶光,不能因為我玩弄過你的主子,你就惡意報復我哦。你應該說你會誓死守護我才對。」她才不拿生命安全與韶光做交易。

  「……」隨便妳了啦!
  半個時辰後,小彩提著裝滿甜糕的提籃,跟著花盼春進到文貴妃的居所。

  美麗的園子如今簡直慘不忍睹,圃園裏的花叢被東倒西歪的椅子、書籍給打斷,花葉成泥,倣佛戰亂過後的狼藉,不時從屋裏聽到的吼叫聲斷斷續續,混雜著哭泣及咒罵,時而凄厲,時而哀慟,哭喊著要找她的孩子……

  花盼春從窗欞旁望進屋內,裏面的情況只比外頭更糟糕,貴重的瓷瓶碎了滿地,柔滑的綢紗被扯破成碎布,文貴妃癱坐在地,青絲淩亂,昔日美人已憔悴,臟污的臉孔沾滿已幹的、未幹的新淚舊痕,連聲音都沙啞難聽。

  「我絕不要變成第二個她……」太慘了……

  「是妳搶走我的孩子!是妳!把我的孩子還來——」文貴妃瘋狂地抓住小宮婢搖晃,小宮婢不斷發抖,手裏端來的熱飯菜也全砸灑於地,她想逃,卻被文貴妃揪住長發,使勁扯回,小宮婢嚷痛,但已入不了文貴妃的耳,她完全將小宮婢視為仇敵,每次拉扯,都有為數不少的發絲被枯瘦的十指扯斷。

  花盼春再也看不下去,她衝進屋裏,將小宮婢從文貴妃手下搶救出來。
  「嗚……」小宮婢抱著被扯得好疼的頭哭泣。

  「還我孩子!還我孩子!」文貴妃揮舞雙手攻擊過來,韶光見狀也閃身奔進,把即將落在花盼春身上的手掌擋下。文貴妃身子虛弱,自然擋不住韶光這一著,她向後傾倒,失了重心,重重跌坐在地,隨即又像個孩子嚶嚀哭了起來。

  「韶光,不要這樣!」

  韶光為自己未控制好力道而露出歉然,他一心只想保護花盼春,反應的確是太衝動了些。

  花盼春蹲視著文貴妃。她哭得太認真,若無旁人,全然不理會花盼春。花盼春伸手將她抱著,她乖乖偎著花盼春抽抽噎噎,沒有韶光猜測中的舞爪傷害,也沒有小彩擔心得要死的瘋婦殺人,文貴妃只像個攀住浮木的人,藉此求生。

  「她用膳了嗎?」花盼春問向發抖的小宮婢。

  小宮婢怯怯搖頭。「她一直都沒吃什麼東西……她以為有人要下毒害她,送來的飯菜幾乎都被她打翻了……」

  花盼春瞥了一眼殘渣。「麻煩妳再去端一些飯菜過來。」
  「好、好的。」小宮婢快快奔去。

  「小姐,妳要當心點呀……」小彩還是害怕文貴妃又突然瘋起來。雖然她現在看來還挺乖巧的,只是趴在花盼春肩上低泣。

  「別瞧我這副模樣,我還滿會馴服人的。」不管是兩只腳還是四只腳的、公的母的、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面對她時都乖乖順順。她也不懂自己是哪裏吸引他(牠)們。

  「我們相信。」最大最兇猛的那只已經在她手底下化為乖貓,韶光和小彩一點也不懷疑花盼春的好本領。

  「小彩,甜糕先拿過來。」在等待用膳之前,吃些小玩意兒也不賴。

  「喏。」小彩一盤一盤遞出來,花盼春先拿了一塊,放在文貴妃嘴邊立即換來她扭頭避開,雙唇咬得比蚌殼還緊,含糊喃著有毒有毒……

  花盼春不以為意一笑,「妳瞧,我先吃,有毒的話也是我先倒。看著哦。」她咬下半塊甜糕,是香軟的雪花糕,一口咬開,糕香彌漫,在嘴裏入口即化,甜甜香香,讓人想再來一塊。

  文貴妃咽咽唾沫,雙眼發直地看著另外半塊雪花糕,花盼春笑得連眉都飛舞起來,雪花糕又送到文貴妃唇畔,這一回,文貴妃沒有撇開頭,讓花盼春緩緩將雪花糕擱在她唇心,只要她張開口,就能嘗到美食。

  她終於受不住誘惑,吞下半塊的雪花糕。
  第二塊雪花糕如法炮制,第三塊亦然,每一樣文貴妃吃進嘴裏的,花盼春都先嘗過了。
  小宮婢端著飯菜回來,花盼春當然還是用這招「服侍」文貴妃。
  不過情況並不相同,她扒了小小幾口飯,再用調羹挖了一口喂向文貴妃,文貴妃卻不肯開口。
  「嘴巴張開呀。」哄小孩的絕招失靈?
  文貴妃緩慢搖搖頭,不鬆口就是不鬆口。

  「剛剛甜糕吃太多了嗎?」她不信邪,又嘗了幾口,再挖一口到文貴妃嘴邊,文貴妃的回應一樣是搖頭,然後——

  笑了。
  詭異的笑了。
  「原本,要下手的對象並不是妳……」

  花盼春聽見文貴妃在說話,聲音又淺又細,像是不打算讓人聽到,又像是故意在她耳邊講私密悄悄話。

  「只是來不及,所以才將孩子交給妳,心想……除掉妳,或許能讓皇上與七皇子反目,至少能使最接近儲君之位的七皇子在他父皇面前失寵。沒想到七皇子竟然偕同十七王爺叛變……嘖嘖嘖,擋路的石,就該一腳踢開……」文貴妃輕笑地自顧自說話,但花盼春聽得夠明白了!

  花盼春喉頭像梗住了什麼,張著嘴,好半晌無法成言。
  從頭到尾,殺人與被殺都是同一個人所策畫,沒有被害者,只有加害人——

  「妳拿自己的孩子當賭注,想藉他的死來誣陷寧貴妃和李祥鳳?!」花盼春瞪大眼問,身子一輕,人已被韶光扯護在他身後。

  「若孩子是在七皇子手上斷氣的,妳說,皇上會怎麼想?」文貴妃坐在地上呵呵笑著,眼神卻一點也不溫柔,燃燒著算計。

  「妳沒了孩子,也沒有人能替妳爭儲君之位呀!到頭來不是白忙一場?!」

  「孩子再生就有,李祥鳳擋在那裏,就算我再生幾個皇子也沒有用!」文貴妃與她對吼,嬌美的臉上只剩猙獰。

  「妳——」

  「我唯一失算的是……李祥鳳那夜竟沒睡在靜梅齋。」害她撲了空,孩子卻已事先喂了毒,等不到她抱著孩子往十七王爺的寢居。而花盼春正巧出現在那裏,與其讓孩子在她自己的手上斷氣而打亂計畫,不如將計就計,藉花盼春之手,來設計李祥鳳。

  「所以妳老早就喂了孩子毒,算準了毒發的時間到靜梅齋找李祥鳳,根本不是要向他求救。」花盼春臉色凝重。

  「如果孩子是死在我手上,我不但不能賴給李祥鳳,想一並陷寧妃於不義的立場也沒有。幸好那夜遇到了妳……不過也不能說幸好,妳壞了我的事,沒了皇上,我還能有什麼期待?」一切的後妃夢,全碎了。

  最毒婦人心!

  就只為了想要權力,連自己的孩子都能拿來利用!那孩子……死得多麼凄慘,連她這個旁人都為之同情,為人娘親,於心何忍?!

  花盼春憤怒得想狠狠摑文貴妃一巴掌,她緊緊握著拳,好想一拳一拳揍向文貴妃該死的笑臉,一腳一腳踹上明明絕美無倫,卻又心狠手辣的芙蓉臉蛋!

  「韶光!讓開!讓我去揍她!」花盼春衝動地上前,馬上又被韶光逮回來。
  「妳不要這麼激動好不好!」

  「我這哪叫激動?!這是憤慨!不然你上!不要客氣,教訓她!把她捉起來過肩摔!再用拐子手打到她吐血!最後那一腳留給我踹——」她要替二十五皇子好好痛打這個失職的娘親!

  「呵呵……」文貴妃捂嘴,仍擋不住笑聲流溢出來,聽來刺耳又陰森,笑聲由小而大,到後來變成仰天長笑。

  氣不過的花盼春抄起隨手可及的茶杯丟過去,叩地砸中文貴妃的額頭,成功終止吵嘈的笑聲。

  她實在很火大!殺了人之後不思反省,還有臉狂笑,欠打!要不是桌子椅子花瓶太重,她想丟也丟不動,否則文貴妃哪可能只是額上多出一小顆腫包了事?!

  文貴妃雙眼血紅,瞪著花盼春,韶光戒備扣住劍柄,若文貴妃輕舉妄動,他也會立刻斬殺她。

  「你以為你保護得了她嗎?」文貴妃嘴角勾起殘忍的笑。「聽見春雀暗地向我稟報妳要來看我,我就做好了準備。算算時間……差不多該發作了吧?」

  算算時間,差不多該發作了?!
  「唔——」花盼春驀然掩住口鼻,一絲血紅緩緩從五指縫邊滴落,她放下手掌,掌心全是鮮血。
  「妳下毒?!」韶光狠狠轉向始終佇在一旁的小宮婢。
  「我……我是聽貴妃的命令……我、我……」小宮婢抖不成聲,將自己蜷縮在傾倒的桌子後頭。
  「妳送來的甜糕很好吃,我回敬妳的飯菜如何?那些白米可全加了毒藥來蒸的,滋味也不差吧?」文貴妃笑著補上這句挑釁——

  她也只能夠補上這句挑釁,在她死亡之前,這句話成為最後遺言。

  她被一劍削斷脖子,臉上維持著勝利的笑靨,眼裏存在著來不及閃過的驚恐,頭顱滾落地面,一圈一圈滾動,直至碰到了華履,才停止下來。

  李祥鳳冷著眸,手裏長劍蜿蜒著一條涓細血痕。

  ※※※※※※※※※※※※※※※※※※※※※※※※※

  花盼春覺得四肢倣佛被人使勁拗折轉動,她的十指劇烈扭曲了起來,不只是十指,手腕、手臂、腳踝、腳掌甚至是臉孔……強烈的疼痛……太強烈的疼痛讓她承受不住,她用盡渾身的力量在尖叫嘶喊——她以為自己在尖叫嘶喊,可是一開口喉頭被源源不絕的腥血梗住,嘴巴鼻管都一樣,她沒有辦法呼吸……

  然後,她看到李祥鳳。
  他也正看著她。
  「不……」咳咳咳。「不要看……」她想撇開頭,但力不從心,連說話都變成折磨。
  好痛好痛好痛……這該死的痛,這該死的痛!
  她瞠圓雙眼,將最後一絲力量用來大吼:「不要看我!」但是那絲力量仍只是細若蚊鳴,才出口,就消失無蹤,取而代之是更多嘔出來的刺眼鮮紅。

  不要看她!不要看,這樣的情境會傷害到他!快捂住他的眼睛,誰去捂住他的眼睛……不要讓他看到她這副和他母妃死去之前一模一樣的凄慘,不要!

  李祥鳳箭步奔來,將她攫住,她吃力抬起顫抖又疼痛的手,繡細的十指此時一指指彎折地像是一根一根被拗斷,歪斜得不成樣,仍只想著要為他擋住眼前的情況,不要讓他瞧見。

  「韶光!按住她的雙手!」
  「是!」韶光一時亂了方寸,但恢復極快,畢竟最該吃驚的人都沒有慌手亂腳,他又哪來資格發怔。

  李祥鳳抱著她,扣住她下顎的長指探進她的嘴裏,再將她的面部朝下,不讓嘔出來的鮮血阻擋她的呼吸,韶光則是將她想掩蓋李祥鳳雙眼的手扣握在她的腰後。

  「拿水來!去別的地方拿水來!不準用這園子裏的任何一滴!」
  「好!」小彩撐起發軟的雙腿,踉踉蹌蹌去提水。
  「嘔——」李祥鳳挖在她嘴裏的長指讓她禁不住嘔吐起來,不僅是鮮血,還混雜著半刻前吃下的雪花糕和飯菜。
  她彎著身,痛得要將自己蜷縮起來,李祥鳳卻不鬆手,她哭叫出來,開始扭動身軀。

  「王爺……」

  「捉住她,但不要弄疼她。」李祥鳳冷肅著神情交代,接著便緊按著她頸側,指尖傳來的力道大到讓她無法忽視,她倔強張開眼,朦朧看著他扣在她咽喉上的大掌,倣佛準備使勁掐死她,助她解脫,讓她少受折磨……

  這樣好,不然真的太痛太痛,她忍不下去了,真的。
  「皇、皇上!血……小姐她——小姐的腿間……」
  「該死!」
  花盼春最終只約略聽見提水回來的小彩發出驚呼,以及李祥鳳的咒罵,接著,她從痛苦中解脫,完全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