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色龍 明琲

這裡的變色龍並不是什麼代號，就是變色龍。
至於這隻變色龍長什麼樣子，對不起，我們也不知道。
那個時候剛考上大學的男生都還要上成功嶺的，女生不必，不過沾了光可以多
一個多月的假。九月份舊生們開學了，要到十月中新生們才加入陣容。
新生入學的前一個週末，因為小棋過生日，寢室決定趁這機會糜爛一下。吃喝玩樂是不用說了，阿樺更是假公濟私的說，禮物她去買。
「妳要去買？」我很不可置信從躺在床上看小說的美妙狀態中爬起來，瞪著那除了頂好超市之外從來不愛逛街不愛買東西的樺，穿戴整齊背好背包，一手拿著腳踏車鑰匙，另一手拿好襪子，一副全副武裝準備好出門的樣子。
「對啊，我要代表各位去買禮物！」
「妳要去哪裡買？」
「假日花市。」
聽到回答的這四個字，我就又重新躺回去看我的高陽小說。樺根本就是假公濟私，她自己喜歡花花草草，平常沒藉口就算了，今天找到理由讓她理直氣壯的去逛花市，當然義不容辭。
果然，回來的時候，樺除了買好要送小棋的一株小植栽之外，她還自己買了一隻玻璃蝸牛花器，想用來養黃金葛。
當天晚上大夥兒興沖沖的吃蛋糕喝汽水，拆了禮物之後，樺也開始把玩她的玻璃蝸牛。注入清水後，樺不知道從哪又拿出一小袋玻璃彈珠，準備裝進花器裡，看起來更晶瑩可愛。
結果彈珠一放進去，叮的一聲輕響，蝸牛的肚子應聲而破，出現裂痕，開始漏水。
「哇！怎麼辦？」
手忙腳亂半天，樺最後祭出三秒膠和透明膠帶，努力的幫蝸牛補好肚子。醜就不管了，不漏水就好，要不然才買了二十四小時不到馬上宣告不治，實在也太哀怨了吧。

一夜無話，隔天是禮拜天，也是新生搬進來宿舍的時候。今年進來的兩個大一新生都是乖乖的可愛小孩，其中一個還是媽媽陪著來的，簡單介紹幾句，她們母女倆很安靜的在整理衣櫥行李等等。
剛起床的我還在床上賴，樺已經漱洗完畢準備要出門了。我半睡半醒的隨口問：
「妳要出去？」
「對啊，系上讀書小組。」
「蝸牛怎麼樣？」我想起昨天晚上大家圍著那隻玻璃蝸牛手忙腳亂的搶救，不知道情況如何？
「沒救了。」樺有點沮喪的說：「我用報紙包一包，已經丟到垃圾桶了。」
「哦，那就算了，下次再買吧。」
繼續扯了幾句，我還是沒打算起床，樺已經準備好可以出門去唸書了。在這個
時候，安靜了一早上的，白白淨淨頭髮短短還好像高中生的心生小靜，怯生生的開了口。
「學姊……」她小小聲的問。「妳們……在寢室養那種東西？」
「什麼東西？」我跟樺都有點愣住。
「蝸牛……」
過了兩三秒，我們才回過神來。不過我跟樺因為已經邁向同寢室的第四年了，
彼此間的默契相當的驚人，所以當場面不改色，連眉毛都沒抬一下的接下去。
「對啊，我們剛買的蝸牛，昨天晚上死掉了。」
小靜學妹不敢多說，又低頭乖乖的繼續整理她的行李。
「中午妳要吃飯，可以過去系館找我。」樺跟我繼續講東講西，不以為意。
「好像會下雨，妳的傘借我好了。」
終於磨到我從床上坐起來，樺也真的要出門前，她還故意很自然的很輕描淡寫的說：「喔，還有，如果下雨的話，妳要記得上樓去把乖乖牽下來。」
「好。」再度展現超高默契，我也是眉頭都沒皺一下，完全沒停頓的接下去：
「妳餵了嗎？今天輪妳餵了對不對？」
「餵過了。」
果然，小靜學妹此時又很害怕的小小聲問：「學姊……那……乖乖是什麼？」
「我們寢室養的變色龍。」樺說。
「可以養變色龍？」
「可以啊，我們還養過蛇耶。」我說。
「 真的嗎？」小靜露出不是非常相信的表情。
「真的。我們只是怕嚇到妳們新生，所以一大早先把乖乖牽到頂樓去了，讓它晒晒太陽。」
「變色龍耶……」小靜還是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因為只是隨口開的玩笑，我們都沒放在心上。那個禮拜天之後，兩個新學妹加入寢室的行列，我們一共是五個人加一個黑戶，大家慢慢的熟起來。
開學之後，要準備考研究所，所以讀書很辛勞的樺依然不甘寂寞的想要捻花惹草當作消遣。這次她想種水耕的小白菜，那以後寢室自己煮火鍋的時候就可以上頂樓拔幾株下來吃了，多方便！
「學姊我幫妳。」小靜很乖的幫樺搬水耕蔬菜用的箱子上樓。我們住最高層，上面就是頂樓陽台，我抱著臉盆一起上來準備曬衣服。
一面閒聊著到陽台，我曬衣服，樺在弄水耕箱，小靜在旁邊東看看西看看。
「學姊……」這時候小靜已經跟我們比較熟了，也比較不那麼怯生生的了。她睜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樺：「變色龍在哪裡？」
我跟樺愣了幾秒鐘，面面相覷。
「就是乖乖啊！妳們不是說在樓上晒太陽？怎麼這麼久了，都不用帶下去？」
小靜認真的看著我們。
我們兩個為德不卒的學姊這才聽懂她在說什麼。沒想到隨口開的玩笑，她不但當真了，還牢牢的記住！我們非常有默契的破口哈哈哈大笑起來……
搞了半天，小靜才搞清楚我們在唬她。她氣急敗壞的漲紅了臉：「厚！學姊妳們好壞喔！我真的一直以為有一隻變色龍在樓上耶！」
那天晚上我們狂笑到肚子痛，面紅耳赤的小靜初次領略到本寢室的瘋狂程度，直嚷著說再也不要相信我們講的話了。

這件事情還有一個尾聲。

一個多月之後，十一月底是本校的校慶，放假一天。小靜的媽媽打算從台中上來看她。還很親切的在電話裡要她問寢室的大家，要不要帶什麼吃的給我們。我們對小靜那看起來很像大姊姊的可愛媽媽印象都很棒。
「啊！完蛋了啦！」剛掛掉媽媽的電話，確定好上來的時間之後，小靜失聲大叫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寢室裡或躺或坐或讀書或閒聊的我們通通被嚇一跳。
「我，我不知道怎麼跟我媽媽澄清啦，她還說要帶紅蘿蔔上來給變色龍乖乖吃耶！現在怎麼辦？」

我們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狂笑，完全無法提供懊惱中的小靜什麼解決方案。

最後小靜到底怎麼跟靜媽媽解釋的，我們不知道，不過她媽媽來台北看她時，她們去了中正紀念堂玩，那天晚上送媽媽回台中後，小靜帶著一隻紀念堂廣場上小販在賣的泡綿蜥蜴玩具回來。

「媽媽說要送妳們的」

我們後來把泡綿蜥蜴取名叫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