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13 04:57:49幻羽

【永嘉玄覺禪師證道歌義理初探】 - *鄭志明*教授

永嘉大師證道歌崔居士13分34秒- YouTube

                                                 【永嘉玄覺禪師證道歌義理初探 - *鄭志明*教授

一、前言

永嘉玄覺禪師與六祖慧能同時,指月錄將他列為六祖旁出法嗣,他與六祖的淵源,詳見於六祖壇經: 

永嘉玄覺禪師,少習經論,精天台止觀法門,閱維摩經發明心地。後遇左豁朗禪師激勵,與東陽策禪師同詣曹溪。初到,振錫繞祖三匝,卓然而立。祖曰:「夫沙門者,具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自何方來,生大我慢。」曰:「生死事大、無常迅速。」祖曰:「何不體取無生,了無速乎!」曰:「體即無生,了本無速。」祖曰:「如是如是。」于時大眾無不愕然。然覺方具威儀參禮,須臾告辭,祖曰:「返太速乎!」曰:「本自非動,豈有速耶。」祖曰:「誰知非動。」曰:「仁者自生分別。」祖曰:「汝甚得無生之意。」曰:「無生豈有意耶?」祖曰:「無意誰當分別。」曰:「分別亦非意。」祖歎曰:「善哉!」少留一宿,時謂一宿覺。 

永嘉玄覺禪師與六祖的關係,應該是亦師亦友,彼此在領悟境界上相互印證,六祖贊道「如是如是」與「善哉」,皆贊許玄覺禪師悟證的境界。由於六祖是悟道的長老,玄覺由六祖處得到悟道的印證,領悟六祖的悟境,也相印了自我領悟,於是具備威儀向六祖禮拜,其師生的關係即建立在自性的修證,是心靈世界的相互交感。    

永嘉玄覺禪師於唐睿宗先天二年十月十七日圓寂,其留傳後世的作品有證道歌與禪宗悟修圓旨。慶州刺史魏靜,將其作品編集名為「永嘉集」或稱「永嘉大師禪宗集」,已收入大藏經。禪宗悟修圓旨,是教誡學生立志修道之法,建立觀心十門法要。證道歌則以韻語形式表達證道禪理,語言淺白易解,禪機由淺入深,直識本心,發揮證道妙用,堪稱禪宗絕世佳作。    

證道歌採取流行當代的詩歌形式,如一開道即言:「君不見絕學無為閒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考察唐代文人作品,君不見三字甚為流行,初唐李憍的汾陰行:「君不見昔日西京全盛時,汾陰后土親祭祠。」張說的鄴都引:「君不見魏武草創爭天祿,群雄睚眦相馳逐。」盛唐雀嘉州的走馬川行:「君不見走馬川行雲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杜甫的石犀行:「君不見秦時蜀太守、刻石立作三犀牛。」君不見起頭的七言歌行必定在當時相當的流行。玄覺將證道的境界白描為易懂的文字,透過流行的歌調,使任何人可以朗朗上口,足見用心之良苦。證道歌的另一個句型是:「證實相,無人法,剎那滅卻阿鼻業。」以三三句起頭的七言歌行,最早見於魏晉古辭歌行平陵東:「平陵東,松柏桐,不知何人劫義公。」「雨走馬,亦誠難,顧見追吏心中惻。」岑嘉州的玉門關蓋將軍歌:「蓋將軍,真丈夫,行年三十執金吾」李白的醉後贈從甥高鎮:「欲邀擊,悲歌飲,正值傾家無酒錢。」    

以歌謠形式表達修道的境界,其來源取自佛經偈語,如大藏經第三十冊,六五0號的「諸法無行經」(鳩摩羅什譯)以偈語方式解說禪理,舉佛所示偈語為例:「無分別貪欲,貪欲性是道。煩惱先自無,未來亦無有。能如是信解,便得無生忍。觀好惡雷聲,如非言聲性。當入無文字,實相之法門。若能信是法,則無淫怒痴。」以一大串的偈語宣示佛法,體悟佛法不著一切法的妙理。永嘉玄覺大師闡揚韻文的妙用,來說明最難說明的證道境界,正表現出其人獨特超凡的文學素養與生命境界。    

證道歌是一首樂府體的詩歌,長達一千八百餘字,比五言敘事詩孔雀東南飛多出一百多字,算是七言哲理詩中少有的長詩傑作;在內容上,證道歌將佛理深入淺出,以證道的境界闡述佛理的奧妙,有其獨特的思想體系。在文采上,證道歌文筆斐然,文思敏捷,暢所欲言如行雲流水,也是難以多得的文學作品。然而在文學上、思想上,此篇作品一直未受重視,未得到適當的價值評價。本文基於此一遺憾,採用宋代彥琪、延壽、法泉、知訥與元代永盛等人的註本(收入續藏經)與今人南亭大師的證道歌述解(收入禪宗典籍研究),參研證道歌的豐富禪理,兼述文學風格,挖掘此塊純屬禪宗文學的瑰寶。 

二、證道的意義    

禪宗重頓悟,務求頓悟真如本性,此真如本性即是自性,也是佛性,是一種本來智慧的流露,然而此一本性的頓悟,是得道的證驗,然而如何頓悟呢?盡管後來禪宗公案有數百數千種頓悟的實例,頓悟仍是一種難以語言表達的工夫。六祖惠能不識字,由頓悟而得道,故說法時最喜拈出一「悟」字,例如:「佛性本無差別,只緣迷悟不同。」「一念悟時,眾生是佛。」「令學道者頓悟菩提,各自觀心,自見本性。」「法即無頓漸,迷悟有遲疾。」壇經中「悟」字隨時可見,但是如何才算是真體悟,體悟之後的人生境界如何呢?永嘉禪師的證道歌,即是將個人徹悟的證道歷程提供給後代證悟禪機的修道人做為參考,於是一開頭即針對禪宗頓悟的本質上立說: 

君不見!

絕學無為閒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

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 

「絕學無為閒道人」一句將禪宗頓悟的修持的精神表達出來,「絕學」去除世間的一切俗學,「無為」不作有為的修持,如此則為一個安閒自在的「閒道人」,而這樣的修道人是不必重視外在形式,於是不在外在形式的修道上苦下功夫,所謂「不除妄想不求真」,即是告誡修道人不要迷惑於外在的形式,而要當下自證本性,故云:「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一般求道人以為道是實有之物,經常求一種外在的表現形式,以求心靈的實有滿足,而事實上這種追尋都是假象,故六祖的悟道偈語為:「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以重視內在本性破神秀的外在修持,深合大乘起信論上說:「一切法從本以來,離言說相,離名字相,離心緣相。」    

重視內在本體的解悟,反對一切有為的修持,於是「無為」似乎是永嘉禪師證道的本體,要破除一切生住異滅之相,於是在歌詞上說:  覺即了,不施功,一切有為法不同。住相佈施生天福,猶如仰箭射虛空。勢力盡,箭還墜,招得來生不如意。爭似無為實相門,一超直入如來地。  此段歌詞中,有為與無為相對,以射箭比喻有為法的外在的限制,極富文學譬喻效果,彰顯無為法的福德智慧與神通光明,頓然了悟自性。    

於是證道的意義在於「覺即了」,以無為達成頓悟之功,而不在於人世間的有為施化,故「不施功」的無為,實是證道歌所宣化的主題,證道歌上說: 

不求真,不斷妄,了知二法空無相。無相無空無不空,即是如來真實相。 

心鏡明,鑒無礙,廓然瑩徹周沙界。萬象森羅影現中,一顆圓光非內外。 

豁達空,撥因果,莽莽蕩蕩招殃禍。棄有著空病亦然,還如避溺而投大。 

捨妄心,取真理,取捨之心成巧偽。學人不了用修行,真成認賊將為子。 

以上四段歌詞,進一步說明「無為」的真義,無為不是不去作為,或者故意不去做為,如果是這樣,將如王陽明的末學,造成滿街都是聖人的弊端,故玄覺禪師感歎著說:「學人不了用修行,真成認賊將為子。」將無為也視為一種修為法,則取捨之間已失無為真諦,到頭來仍是一個認賊作父的妄人。將無為也視為修成法,仍生對待法,故「了知二法空無相」是要破除一切假象,進而「無相無空無不空,即是如來真實相。」心經上說:「照見五蘊皆空」,五蘊指的是色受想行識,是一個人的意識活動,要使人的意識活動皆空無,但是執著「空」也是假象,無空無不空是一種純粹的超越。協調有無,以至真空,故云:「棄有著空病亦然。」執有是迷,執無也是迷,故所謂的「無為」是不執著的真正無為。    

由「無為」進而體驗本種之空無實性,是證道的主要目的,以為眾生自性,是無始無生,法爾如是,如歌詞上說: 

放四大,莫把捉,寂滅性中隨飲啄。諸行無常一切空,即是如來大圓覺。 

不可毀、不可讚,體若虛空無涯岸。不離當處常湛然,覓即知君不可見。 

所謂四大,是指地水火風,是血肉身軀的四種原素,由此四個原素造成個人血肉身,因個人身軀是實有的,於是人以我為中心,執著實有,拘束於一身,珍貴一己的生命,但是人若能放下四大所造成的我身,體悟「諸行無常一切空」,知道一切實有都是生滅的,生滅是無常的,是苦的,尤其是空的。由於己身是假象,於是一切毀讚,又何必認真呢?在佛學上有所謂八風:利衰毀譽稱譏苦樂、緊跟著肉身而來,是煩惱的根源,若要捨去煩惱,務必「體若虛空無涯岸」,體得此「虛空」義是由「妙性本空」、「自性真空」變化而來,慧能的壇經裏屢言虛空的妙用:「摩訶是大,心量廣大,猶如虛空,無有邊畔,亦無方圓大小,亦非青黃赤白,亦無上下長短,亦無瞋無喜,無是無非,無善無惡,無有頭尾。諸佛剎土,盡同虛空。」「善知識,世界虛空,能含萬物色像。」「汝之本性,猶如虛空,了無一物可見,是名正見,無一物可知,是名真知。」    

在六祖的思想理念,是以虛空來推論自性,所謂的明心見性,即是直證本心的空性,也唯有虛空,才能證真如,超越一切有為法,體悟自性的本自清淨,本自具足,又能產生萬法。永嘉玄覺禪師的證道,即是由明心見性處,發揮有為與無為的辯證,以虛空的妙用,破除執有的假象,了解證道的意義及其內涵。 

三、證道的境界與妙用    

頓悟證道是要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其境界與妙用,是不可言說,非文字語言所能詮釋,故謂教外別傳。然而證道歌撰寫的目的,是想借音韻性、通俗說的歌謠,表達禪宗頓悟的奧義,以有立無,本意仍在無上,希望後學者能得意忘言,得魚忘筌,深深體會言外之意,於是屢言證道的境界與妙用,見其歌詞: 

宗亦通,說亦通,定慧圓明不滯空。非但我今獨達了,恒沙諸佛體皆同。 

遊江海,涉山川,尋師訪道為參禪。自從認得曹溪路,了知生死不相關。 

幾回生,幾回死,生死悠悠無定上。自從頓悟了無生,於諸榮辱何憂喜。 

有生定有死,生老病死是生命存在的無奈,是眾生的最大的苦惱,於是了脫生死是凡人悟道修道的目標,但是證道歌卻言:「了知生死不相關」,證道的結果發現生死與我是兩不相關,何必為生死苦苦煩惱。修道人若能定慧圓明,發現恒河沙數諸佛與我皆同,生死也只是泡沫,任由其生滅罷了,就如金剛經釋尊所言:「如我昔為歌利王,割截身體,我於爾時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即是了脫生死,不再為生死煩惱,故謂「自從頓悟了無生,於諸榮辱何憂喜。」無生即是由生死解脫而出,了解血肉身軀,只是生滅假象,仍有一不生不滅的真體,在明心見性之後,頓現無生的妙用。    

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是證道的境界,是不借文字語言,彰顯性靈的全體大用,其意境,如證道歌云:

  決定說,表真乘,有人不肯任情徵,直截根源佛所印,摘葉尋枝我不能。 

摩尼珠,人不識,如來藏裏親收得,六般神用空不空,一顆圓光色非色。 

淨五根,得五力,唯證乃知難可測。鏡裏看形見不難,水中捉月爭拈得。 

明心見性,是禪宗的第一義諦,是直截根源,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當下即是,是全體大用,其他瑣屑的小事,則可舍棄之,如六祖壇經上云:「汝當一念自知非,自己靈光常顯現。」靈光顯現,是真如本性,離開一切執著,超越一切矛盾,徹見自己本來心性的靈機,大涅槃經云:「昔善星比丘,雖誦得十二部裡,猶自不免輪迴者,為未見性故。」未澈知本來面目,則一切作為到頭來仍是一場空夢。徹知本性,則是「六般神用生了空,一顆圓光色非色。」當下本心運用自如。所謂六般神用即是六種神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足通、漏盡通。六種神通是證道後顯現的神用,一顆圓光則指證道的本體的自性清淨,亦即扣緊體用而言,在用方面是「空不空」,指六種神通,不用時,絲毫不存在,恍惚是空,當其大用顯現時,是心的全體大用,恍惚不空。在體方面則是「色非色」,本性是如來藏心不見形象;是非色,但是本性又為一切諸法的大本,如維摩經云:「從無住本立一切法」是有色象。說空則又不是空,道非色則又有色,故云:「鏡裏看形見不難,水中捉月爭拈得。」也就是證道以後,是全體大用,可以撥除鏡中水中的假象,而以真如來觀照萬物,體會諸法實相。    

如何以真如來觀照萬物,達到全體大用的境界呢?在證道歌裏有一大段詳細的描寫,以各種譬喻解釋證道後的妙用: 

震法雷,擊法鼓,布慈雲兮灑甘露。龍象蹴踏潤無邊,三乘五性皆醒悟。

雪山肥膩更無雜,純出醍醐我常訥。一性圓通一切性,一法遍含一切法。

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諸佛法身入我性,我性同共如來合。

一地具足一切地,非色非心非行業,彈指圓成八萬門,剎那滅卻三祇劫。

一切數句非數句,與吾靈覺何交涉。 

這一段歌詞,幾乎全用譬喻,以譬喻的手法來描寫感情與心靈境界是詩歌常有的技巧,此處以譬喻描寫證道境界,更是難得的佳作。以雷、雲、甘露說明本性的圓滿自足,剎那間能夠「三乘五性皆醒悟」,三乘指的是聲聞、緣覺、菩薩。五性指的是定性聲聞、緣覺、菩薩、不定性、無性。五性三乘的眾生都能頓然證通圓融境界。此圓融境界是「一性圓通一切性」即本性圓通,此心卻佛,而此佛心即是一切眾生的本性,即如傳心法要黃檗希運所說:「諸佛與一切眾生,唯是一心。更無別法。」一心就是佛,佛的本心與我的本心是如一不二的,是沒有差別相的,舉水中之月為例,所謂「千江有水千江月」,千江裏的月,皆是天空的一輪明月,同樣我性即是如來本性,若能體會我身只是假象,就如江水,只是為了反映佛性,反映明月,要求明月,要求佛性,不宜往江水我身處尋,而是以假證真,去除假體,可知「我性同共如來合」。    

可知頓悟證道,純由自己本心,此心即是佛心,故不假他求,直證本心,明心見性。所以萬殊的個體,皆是佛心所現,所謂「彈指圓成八萬門」,八萬法門,仍然不出於一心,由自己本性的頓悟即是一修一切修,一斷一切斷,此為證道的境界及其妙用。 

四、證道的障礙    

證道的妙用境界,是修行者的最終目的,然而修行聖少魔多,遭遇到的障礙,將不計其數,證道歌將此障礙,一一詳述,提供修行者參考: 

嗟末法,惡時世,眾生福薄難調制。去聖遠兮邪見深,魔強法弱多怨害。

聞說如來頓教門,恨不滅除如瓦碎。 

釋迦牟尼佛曾將他滅度以後的佛法分成三個時期:一、正法住世一千年;二、像法住世一千年;三、末法住世一萬年;末法時期無修行也無證悟,世間混亂「眾生難調難伏,自性迷惑,以致「去聖遠兮邪見深,魔強法弱多怨害。」往往以佛法為我見,不求自住清淨。由佛法產生法執,言執及我執,將不立文字明心見性視為旁門左道,恨不滅除如瓦碎。

執著佛法名相,是文字障,故不立文字是禪宗消除知障的辦法,在證道歌裏曾自敘其經驗:  吾早年來積學問,亦曾討疏尋經論。分別名相不知休,人海算沙徒自困。卻被如來苦訶責,數他珍寶有何益。從來蹭蹬覺虛行,多年枉作風塵客。 

不立文字者,是因恐世人執著,錯認指作月,為文字束縛,非主張不讀佛經,而是主張不受名相所迷,有點類似陶淵明的好讀書,不求甚解之意,要得意忘言,不在名相下爭辯不休,如六祖壇經云:「一切修多羅及諸文字,大小二乘,十二部經,皆因人置,因智慧性,方能建立,若無世人,一切萬法本自不有,故知萬法本自人興,一切經書,因人說有。」故積學問論經疏,只在名相上爭辯不休,不是了悟之道。萬法本自人興,不在文字假象,當年永嘉玄覺禪師是精研天台教的人,等到有了頓悟以後,懊悔當年錯用心思,分別名相不知休,以致多年枉作風塵客。    

金剛經上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要人心光內照,於法不起分別,然而由於知見的偏差,造成證道的障礙,此為心光內照不清,又於法相上起分別,見於歌詞上說:  種性邪,錯知解,不達如來圓頓制。二乘精進沒道心,外道聰明無智慧。亦愚癡,亦小駿,空拳指上生實解,執指為月枉施功,根境塵中虛捏怪,不見一法即如來,方得名為觀自在。 

錯知解,即知見上起分別心,導致行為偏差,如二乘:聲聞乘、緣覺乘,即小乘,一心以超越三界了脫生死為目的,不能發大菩提心,濟世利人,以致成為自私自利的自了漢,或如外道常生奇想,以致步入旁門左道,未能成佛。於是心光內照是很重要的,當下分別執指為月的假像,及識心妄用的相對像,大澈大悟,明心見性,方能觀自在,如六祖壇經云:「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無癡自性慧。」    

除了知識的障礙外,行為的障礙,也對於證道產生許多困擾,證道歌對此障礙亦有化解之道:

  在欲行禪知見力,火中生蓮終不壞。勇施犯重悟無生,早時成佛於今在。

師子吼,無畏說,深磋懞懂頑皮靼。只知犯重障菩提,不見如來開秘訣。

修行學佛,重視戒律,去除五欲六塵,尤其是愛欲之情,如四十二章經中說:「愛欲莫甚於色,幸有一矣!若使二同,普天之下,無能為道者矣。」但是由於太講究外在戒律的修行,反而執著於行為規範,而不能頓悟本心,於是永嘉禪師道「在欲行禪知見力」,也就是在五欲六塵的環境下行禪,不為外物所動,更能產生知見的定力,而不是一味的排除現實環境,與世間隔離,自成自了漢。更進一步說,若有人曾犯了戒規,能痛改前非,大澈大悟,也不妨礙他的成佛。但是有些人:「只知犯重障菩提,不見如來開秘訣。」以為犯了戒律,就不能成佛,以致自暴自棄,自生墮落,然而罪惡是以心為性,心既無住,則罪性亦空,只要發大心而修到明心見性,昔日行為的罪性也就自無著處了。    

證道歌最後一段,即以破除外在一切障礙,去除一切限制,做到一證一切證的定慧真如:

曰可冷,月可熱,眾魔不能壞真說。象駕崢嶸漫進途,誰見螳螂能拒轍。

大象不遊於兔徑,大悟不拘於小節,莫將管見謗蒼蒼,未了吾今為君抉。 

這一段歌詞,南亭大師以為是永嘉禪師的自白,他由天台宗轉為禪宗,天台宗罵他是魔王,證道歌是魔說,然而永嘉禪師早已意料,於是對於宗派門戶之見的障礙加以破除,以為「大悟不拘於小節」,不可以自己管見妄生毀謗。    

證道的障礙,仍來自於有為法的執著,不能虛空寧靜,以致眾魔叢生,產生修道的阻力,然而此阻力的化解,也正是領悟的助力。有為法的執著,一般較為顯著的為文字、語言、修為、宗派等我執的障礙,真正證道,務必超越一切有為法,不立文字,明心見性,立地成佛。 

五、結語    

達摩大師說:「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建立禪宗的理論基礎與體驗的方法。禪宗是超越一切對立與界限,超越理性與信仰,純由自我心靈的大覺,徹見自己本來心性的靈機。故達摩大師四句偈,「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兩句是主體,以心性為眾生的本源,亦是佛所證的圓覺。「不立文字,教外別傳。」是禪的表現形式,不拘泥外在文字與宗派,朗現其自由活潑的妙用。    

永嘉禪師的證道歌即順著明心見性的證修,表現離開一切執著,超越一切矛盾,呈現出一個獨脫自在的證道境界。以韻文的表現形式,暗寓無垠的禪底生機,來美化人類心靈,創造宇宙共在的奇文妙悟。其創作的本意,不在於談理說教與立說文字,故一切語言在於韻語的高低起伏中隱藏禪機,導引他人的性體,共證佛性,似為有為法,實本無為,或者超越有為無為,彷彿是天外禪音,引起聞者的共鳴。    

本文畫蛇添足,又欲將超感性的韻語,轉化為知性的文字,實非永嘉禪師之知音。又未能逐句詮說,以揭其奧秘,亦非永嘉禪師之助手,僅以簡略文字架構其內在義理體系,姑且以「初探」為名,企圖揭示證道歌在文學上與宗教思想上的二重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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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志明,台灣師範大學國文系學士、碩士、博士。曾任嘉義師院語教系主任,師承史作檉與牟宗三,淡江大學中文系教授,南華大學通識學院院長,現任輔仁大學宗教學系教授,輔仁大學宗教學系台灣民間宗教學系中心執行長。

佛學經書】永嘉大師證道歌(注音版) - YouTu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