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禪》-49-*幻羽*題於早板香+*千巖元長禪師*
莫道百年等閒過 生死無常誰能替
幾百億萬生命光 密密無間處處禪
直須參透祖師關 悟自本性佛道成
《參禪》-49-*幻羽*題於早板香
*
*千巖元長禪師*
千巖元長禪師全方位繼承了乃師中峰明本大和尚的禪學思想,故無論何時何地,他都堅決要求參學之士必須“如救頭燃般”地以透脫生死大事為急務,而且必須以前輩為榜樣,不畏艱難險阻,不忄瞿危亡得失,甚至不惜喪身失命,務要徹底洞明己躬下這一著子,直至無纖發過患,無絲毫走作。
所謂“以前輩為榜樣”,有兩重涵義:
其一,要像前輩那樣堅信自己是佛,從而不是向外馳求,而是迴光返照,求之於己,直下休去歇去,一念萬年去,“千萬里無寸草去,古廟里香爐去。”
例如,昔大梅法常禪師問馬祖“如何是佛?”馬大師答以“即心是佛。”常公便於言下領旨,堅信自心是佛;六根門中,塵塵是佛之光明;萬法境上,種種是佛之妙用。一任“非心非佛”,腳跟穩密,毫不動搖。
反之,參學之士如果不肯堅信自己是佛,或者雖然肯信,但卻信之不及,及之不盡,便不會像大梅常公那樣,將教外別傳之旨直下會去,直下休歇去,而只會向外馳求——求佛求法,求師求友,求叢林求保社,乃至求語言文字,逞聰明,辨道理,爭人我,弄是非,外求許多於生死岸頭了無交涉之垃圾築在肚皮里,從而增長無明,滋培業識,牽入生死海中,上下浮沉,永無了期。
千巖元長禪師把人人本具的佛性比喻為一輪圓滿無缺、晝夜放八萬四千圓滿淨光的清淨寶月:“人人盡有這個月,幾回圓兮幾回缺;明時暗相在其中,暗時明相何曾滅!”一大藏教,圓說偏說,顯說密說;歷代宗師,橫說豎說,向上說向下說,無不都是標月之指,目的只是要參學之士識得真月。
所以本師釋迦牟尼佛直示道:“修多羅教如標月指。若復見月,了知所標,畢竟非月。一切如來,種種言說,開示菩薩,亦復如是。 ”
達摩西來,別無妙訣,單單只是為了指出我人自己一片現成田地是成佛之本,出生無限妙法。所以道:
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
直下會得,已涉支離;更擬若何,轉求轉遠。
因此,只要參學之士能像前輩達士那樣直下信得及覷得透,便與諸佛諸祖不別,“元來自己分上有這一段奇特大事,可以超生越死,可以超凡越聖,可以超佛越祖。”
其二,要像前輩那樣破執拔見,親證親悟,透頂透底。西天九十六種外道,以“有”、“無”二見為其根本;中土亦然:“今人根器薄劣,隨語生解,多執己見”,見“有”執“有”,見“無”執“無”,道“亦有亦無”著“亦有亦無”,道“非有非無”著“非有非無”。
千巖元長禪師指出,“我執”不破“我見”不拔,輕則只見別人過失不知自家毀犯,不信明眼宗匠指示,不明歷代祖師巴鼻;重則貪名逐利,人我相勝,詐偽相欺,勢利相傾,狠戾相奪,詞訟相加,毒害相殺……如此之輩,決不可能成辦透脫生死大事。
惟有像前輩達士那樣截斷葛藤,破執拔見,無名利無聲色,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無絲毫疑滯,無些子差錯,乃至空勞勞地無一物為障為礙,不落階級,不涉廉纖,身心廓如太虛,方能親證親悟不可言說不可傳授之至道,然後隨緣應用,任運度眾,入得一切透得一切,天上人間,無不自在。
千巖元長禪師畢生堅持:要出離生死苦海,親到諸佛田地,必須“做真實工夫”,必須“參透話頭”;否則,不僅不可能領悟從上諸佛、歷代祖師密密相傳之不可傳不可授不可說的至道妙理,親到大歇大休大解脫田地,甚至連一鍋沸湯似的妄念都不可能有片刻暫息之時。
例如,“'萬法歸一,一歸何處'這八個字子,是天目高峰老祖自證自悟之後,又將這八個字子教四海學者,各各令其自證自悟。當自證自悟處,卻不可作自證自悟之見,又不可滯在無證無悟處。如今多有人不肯信他,只為不曾做這般真實工夫,所以不能到他田地。
雖曰參學,往往於萬法上得些入頭處,於一法上又打失了;於一法上得些入頭處,於萬法上又打失了。所以不能如我祖師到證悟處,所謂毫釐有差,天地懸隔。”
千巖元長禪師要求,決欲了生死的本分學子,首先應將從前的知見解會如數九寒天的扇子一般,毅然決然地拋棄淨盡,”放下身心,於一切時一切處,單單提個話頭頓在眉睫間,緊咬齒關,挺起脊骨,拚盡平生力量,密密無間斷地參取——日亦參夜亦參,行亦參坐亦參,生亦參死亦參,乃至上刀山入劍林亦皆密密參取。
無論行住坐臥、語默動靜,抑或上床下地、穿衣吃飯,無論在熟處在生處,也不管在孤峰絕頂抑或鬧市聚落,縱然是萬緣擾擾,千慮紛紛,亦都不別起第二念。清苦自煉,深調禪味。受得勤勞,甘得淡薄,耐得歲寒,守得貧苦,當得重務,忘得名利,棄得恩愛,持得戒律,不逞見聞,不日玄聲色。常使胸中冷如冰雪,兀若朽株,廓如太虛,堅似金石,盡形畢世不改變,不放逸,不外求,不間斷,以萬年一念之志願,忘死向前,行之不 ,守之不易,誓要己躬下這一著子明白。
直捱到露佈極,伎倆盡,既不見有佛祖玄妙,也不見有世界縱橫,既不見有話頭可提,也不見有提話頭者,正如《楞嚴經》所云:“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當此之時,正是工夫得力處。但還須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臻至工夫純熟,參透話頭,所謂“啐地折,口暴地斷,絕後再蘇,頂門眼活” ,劍刃上翻身,缽盂中走馬,方能海晏河清,月上日下,透得生死,見得諸佛諸祖之心髓。
中峰明本大和尚並不主張所有人都參同一種話頭,千巖元長禪師同樣也是視參學之士的不同根器及因緣而令參不同的話頭。如:
“萬法歸一,一歸何處?”
“父母未生前,哪個是你本來面目?”
“狗子無佛性?”
“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等等。
但無論參何種話頭,他都要求參學之士必須以“參透”為則,認為只要參透一個話頭,便能一通百通,親證本來面目——以趙州禪師“狗子無佛性”話為例:“你若捉得趙州敗,從上佛祖、天下老和尚,總被你一時捉敗。”
“若在'無'字上討得分曉,千七百則公案,三乘十二分教,是註解'無'字底閒言語,諸佛諸祖是受'無'字光影底漢。你通身遍身是一個'無'字,行也是他,坐也是他,至於語默動止去來生死,覓他了不可得。於不可得處,豈不是'無'字全體!”
“了得趙州'無'字,無有不了底。只這一個'無'字,是斷生死命根底刀子,通身是刃,觸著者皆死。若善操持,天下無敵。”
“任你講得一大藏教,如何出得趙州一個'無'字?一法無,萬法皆無,和這'無'字亦無。正與麼時,上至無量劫,下至未來際,總不出這個時節。自然活潑潑地,虛靈靈地,是清淨法身佛。不待靜而自安,不待動而常用,便是千百億化身佛。事上建立也得,理上剷除也得,我為法王,於法自在。”
參透話頭,臻此化境,自然生本不生,死本不死。雖置身聲色但不為聲色所惑,雖被萬法圍繞而不為萬法所移,雖居三界卻能洞明三界二十五有善惡果報苦樂業緣,無纖毫執著,亦無纖毫所礙,真所謂“無一塵不是道場,無一法不是佛事。”
至此,更要回身轉步,建大法幢,住不可住之地,持不可持之法;興大悲智,廓大機用,辨龍蛇別虎兕,啟大爐篝,運大鉗錘,鍛凡熔聖,應機接物,大統宗綱,重光祖日;張千鈞之弩,垂四海之鉤,普度眾生,利濟一切。如此,方不負辭親出家、參禪學道之本志,方稱得上是“靈山正傳”、“少林種草”。
千巖禪師(1284年~1357年)是元代後期的著名禪師,屬臨濟宗虎丘派祖先系大德。千巖元長禪師悲心痛切地勸勉那些不事真修實證,企圖藉世智狂慧漁獵古今該博聞見、旁求經論羅綺言語而“會”佛法義理之人:生死事大,無常迅速;出息不保入息,今朝不保來朝;此生若不了斷,萬劫難逃餘殃。如果虛消信施、錯失良機,逗到頭白齒黃、四山交逼、命根子將斷未斷之際,方知以世智狂慧會得的種種知解,實無異於以一毫置於太虛,似一滴投於巨壑,於超越生死輪迴毫髮無靈。但到那時,只能被業力牽引,甘赴死門,悔亦晚矣!
為了警示此輩,他撰寫了許多首《警世偈》,俾其時時自省:光陰迅速,空然白首,臘月三十日到來,命光遷謝之際,將什麼敵他生死?其中下面兩首,曾廣為世人傳誦:
(1)
百年只是暫時間,莫把光陰當等閒。
努力修行成佛易,今生蹉過出頭難。
無常忽到教誰替?有債元來用自還。
若要不經閻老案,直須參透祖師關。
(2)
眨眼光陰不暫留,莫因名利苦馳求。
終成白骨堆青草,難把黃金換黑頭。
死後空懷千古恨,生前誰肯一時休?
聖賢都是凡夫做,何不依他樣子修!
他的這些思想,在法界網裂、其維不張之元季,實無異於昏衢之智燈,苦海之慈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