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佛教基本教義的苦、空、無常、無我概說】 *釋廣義*法師講述
【原始佛教基本教義的苦、空、無常、無我概說】 *釋廣義*法師講述
(1974年8月22日講於南洋大學佛學聯歡會*李普琛*記)
有許多人之所以有煩惱有痛苦,都是由於不明白宇宙間的一切都是無常的道理,執因緣和合的一切為實有,執數十年的生命體為實我,結果為了這個由四大五蘊假和合的生命體,我們不擇手段的去爭取名譽、財產……等種種享受,於是我們就有了煩惱,有了痛苦了。如果我們能夠澈悟到宇宙間的一切都是「苦、空、無常、無我」的道理,那麼,我們就不會有煩惱和痛苦了。
什麼是「苦、空、無常、無我」呢?現在我們就逐一的把它加以解釋。
第一、說到「苦」字。我們要知道世間的一切是不永恆的,不澈底的,不自在的。雖然我們觀察一般人的感受,有些人是喜樂的,有些人是憂愁苦惱的,有些人是不苦也不樂,但我們所能看到的只是表面的,如果我們做深刻的觀察,我們就可以知道人生一切是苦了。
就以一個人身體上來說,不分男女,不分貧富貴賤的人,都免不了有生老病死四種苦——上自有財富、有權勢、有地位的帝王,下至最貧窮的乞丐誰都免不了,沒有人可以用金錢買自身不衰老和不痛、不死的——如果可以的話,當年曾經千方百計叫人到海外去求長生不老藥的秦始皇就可以活到現在了。
上面所說的是身體上的痛苦,我們心理上又有憂愁苦惱、嫉妒、憤恨等苦惱,再加上外界給予我們的種種苦緣,如:飢餓、風雨、勞役、寒熱所生的苦——舉例來說,就好像新加坡地處熱帶,終年都是炎熱異常,我相信每一個人熱起來都很苦惱,絕對沒有人說熱得很舒服的,其他的種種苦也是大家不願意受的,這些身心上的苦叫做苦苦。
那麼,再看看每一個人有生必有死——由嬰兒、少年、中年到老年,日日都在變化;而每一個家庭都免不了有悲歡離合;一個國家也免不了有興衰。我們常常覺得童年的事歷歷如在眼前,但轉眼間已經大了、老了。再以器世間來說:也是日日有新變化——荒涼的變成熱鬧的,破壞的又有了新建設,高山夷為平地,大海變成良田,這些遷流、造作的,佛經上把它稱為行苦。
有些人認為自己事事如意,不但有名譽地位,也有財產,眷屬美滿,兒女孝順,每天都享受看快樂的生活。但是我們要知道世間是無常的,我們可以看到多少有錢人在遇到生意失敗或意外的災難就傾家蕩產,又有多少美滿眷屬生離死別或成為怨偶,又有多少人在官場得意之餘身敗名裂,最近美國總統尼克森被迫辭職就是一個最鮮明的例子;又有多少人在歡樂時樂極生悲,所以縱然自己處在順境中,一旦樂境壞時也難免痛苦,這是佛經上所說的壞苦。
以上所說的苦苦、行苦、壞苦佛經上稱為三苦。三苦是包括了世間與器世間的。
如果單從人類的立場來說,最切要的是八苦。
有很多人認為生是值得喜悅的事,其實,一個新生命體的誕生,不只做母親的要受極大的痛苦,在佛經中說,嬰兒誕生時,由於有十個月的長久時間都是在溫暖的母胎中,一旦呱呱墮地,接觸到外面的冷空氣或堅硬的物體,他所感受的痛苦,就像鋼刀刺鼻一樣的難受。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由母親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所以每一個人都曾經吃過這種苦頭,只是現在都忘記罷了。
再說到老苦,一個人在年輕力壯時做什麼事都感到方便自在,但是一到年紀大了,種種毛病就都來了——往日能跑能跳的腿,到老了就不聽指揮了,走起路來步履蹣跚,牙齒也動搖了,耳朵也不管用了,眼睛的視力也減退了,一天到晚不是頭痛就是腰痛……人一到老就免不了這些痛苦。
再其次說到病苦,一個人只要生到這個世界上來,都免不了有病魔的折磨,只不過是大病小病的差別罷了。我們只要有些頭痛、牙痛或肚痛就感到痛苦難當了,那些躺在醫院中患了絕症或重病的病人那就更不用說了。如果不信,各位只要到醫院去看一看那些開刀的、鋸腿的、斷手的……聽到他們的哀叫聲,真的像人間活地獄一樣,由此可見,不管是大病小病只要是病都不是好受的。
第四是死苦,一個人出生以後,經過了童年、少年、壯年、老年、最後總是難免一死。大家對死卻心懷恐懼,但不管你多麼怕死,還是沒有辦法不接受這個事實。我們看到人要死時輾轉床第,呻吟哀號,就知道死是多麼痛苦了。老年人死時固然很痛苦,而少壯的人如果遇到什麼突然的災禍——好像車禍等等,死時更加痛苦。佛經裡面說,人死時就好像生龜脫殼,活被剝皮一樣,由此就可以想像到死時是如何的痛苦了。
以上所說的四苦是我們身心方面的。下面再說到求不得苦,這是我們對外物所引起的苦惱。
只要是人,都希望自己有很好的名譽、崇高的地位、強大的權勢、美滿的眷屬和無盡的財富……但是這些人人希求的東西並不是想有就有的。想求而求不到就會心生苦惱了,求得而再失去,心中更加苦惱。舉個例子來說:一個人到了中年,他雖然有名譽、有地位、有財也有勢,但是卻沒有子女,這樣就不免有苦惱了,如果能夠中年得子,心中當然很高興,但是如果不幸好不容易才得到兒子忽然又遭夭折,相信他心中的哀傷是難以形容的。這就是求不得苦。
在人事方面,有愛別離苦和怨憎會苦。有人說:「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於生離死別」這是對自己最關心、最親愛的人而說的;好像自己的父母、夫妻、子女、兄弟、師長、朋友,誰不希望能夠長相廝守,永不分離呢?但是一旦人老了,或者是遭遇到天災人禍和疾病……,到這時候,不想生離死別都不可能了,這就是愛別離苦。
另一方面,誰都不願意和冤家仇人共處,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這種心情真是如被火燒,萬般氣惱,如果能夠避得遠遠那該多好?但是為了工作或其他原因,卻偏偏要日夜共處,常常見面,真是苦惱之極。這就是怨憎會苦了。
以上所說的七種苦,卻是由於我們有了四大五蘊所和合的身心才有的,如果沒有我們現在的這個身心,怎麼還會有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和求不得苦呢?所以和我們這五蘊熾盛的色身合為八苦。
說完了苦,其次我們談到「空」字,有很多人對「空」字誤解成什麼都沒有了,或者什麼都不要了,這樣叫做空,更可笑的是有人把佛經上「四大皆空,五陰非有」的「四大」解釋成「酒、色、財、氣」,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須知道這一個「空」字是一種真理,是佛教的宇宙觀,也就是「真空假有」的道理。什麼叫做「真空假有」呢?也就是說宇宙間的萬法本來是真空的,而我們所能夠見到的一切事物都是假因緣和合而有,所以叫做真空假有。
就以人體來說,大家都知道這個世間本來沒有我,但是有了父母為因緣才能生下我來,而我這個包身又是「四大、五蘊」和合而成的,所謂四大就是「地、水、火、風」,我們的骨肉等堅硬性的東西屬於地大、血、汗等濕潤性的東西屬於水大,身體的溫熱屬於火大,呼吸運動等輕動性屬於風大。如果四大中有一種不調和就會生病或死亡了,如火大不調就會發燒或發冷,風大不調,一口氣不來也就會死亡了;你說溫暖是你的身體嗎?血液是你的身體嗎?呼吸的空氣是你的身體嗎?都不是,但是四大之中如果缺乏其中的一大人就要死亡了。
不只是人的身體是靠四大五蘊的因緣和合而成,就是器世間的一切也是靠因緣和合而成:如一間房子,並不是有了鋼筋、有了洋灰,有了木材它自己就會成就一所房子,而是有了這些東西還要靠木匠和水泥匠去著手建築,這些材料是主因,那些建築工人便是助緣。又如我們所穿的衣服,也不是自然有的,而是要經過種棉花、紡紗、織布、更要經過裁剪和縫製;一本書,不但要有紙,而且要經過排版,印刷和裝訂;不只是這些,就是植物的生長也要靠因緣——如果我們有一粒種子把它放在因緣不具足的洋灰地或石頭上,那就不能生長了,我們一定要把它放在泥上中,而且還要靠水的滋潤和陽光的照射才能生長。由以上我所舉的幾個例子來看,我們可以瞭解到世間上的萬事萬物本來都是沒有的,但經過因緣的和合才能生起、存在,這就是佛教所說的「因緣所生法」,也就是「真空假有」的道理。
現在我們再看看,緣生的東西,緣滅時又如何呢?好好的一本書,我們如果把它撕成一張張的碎紙,你會再叫這一堆碎紙為書本嗎?一件好好的衣服,你如果把它一條線一條線的抽開,那麼你還會叫那一堆亂線做衣服嗎?再說一間好好的房子,如果你把它的磚一塊塊的拆開,鋼筋一根根的拆開,你還會說那一堆廢鐵破磚是一間房子嗎?我想沒有人會的。碎紙是書本上撕下來的,亂線是衣服上抽下來的……我們為什麼不再叫它是書本、是衣服?因為成為書本和衣服的條件已經不具足了。可見因緣滅時,一切因緣生時所存在的東西就成空了。
學佛的人能夠瞭解緣生即住,緣散即滅的道理,知道世界上的一切事物,本來都是空的,不過都是因緣所生的,那麼對於我們所貪著熱愛的一切就能不起貪著了,貪念一息,煩惱也就沒有了。
現在我們再說到「無常」,諸位一定讀過「滄海桑田」這句成語吧?這正是「無常」的寫照,還有句俗語說「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這也正是無常的說明。我們可以看到某人在幾個鐘頭前甚至於幾分鐘以前還談笑風生,但一下子聽說他已去世了;曾經海誓山盟的人沒有多久就變成了反目的仇人;富貴的人一夜之間變窮了;高官顯爵忽然成了落泊人,杜工部有詩說「昔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不是對無常的感概嗎?由此可見不只人命,世間和器世間的一切都沒有一種是一成不變的,沒有一種是永恆的,這就是無常了。
最後我們講到「無我」,我們前面曾說到我們的身體是由四大五蘊和合而成的;也就是由地水火風四大所成的肉體,再加上受想行識才成為一個「我」,那麼那一種是我呢?如果說色身是我,那麼,剛剛死去的人,他的身體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什麼沒有作用了呢?你也許會說:「死去的人雖然有身體,但他已沒有思想,不能行動了,所以這個身體不能成方「我」,這樣說來是「受想行識」才是我了?那麼我又要問你了,小時的感受和長大以後的感受會相同嗎?既然不同:應該是大時的感受是「我」呢?還是小時的感受是「我」?再說,我們的思想、意識是不斷的在改變,那麼你說前一念是我呢?還是後一念是我?不只是我們的受想行識有所變異,我們的身體從出生到老死也沒有一天不變易,所以我們可以說以前的我不是現在的我,現在的我更不是以前的我,由此我們可以發現,原來我一直執以為「我」的這個身心,原來不是真正的「我」,而是由四大五蘊和合而成的,所以佛經上說「四大皆空,五蘊非有」,各位一定明自這個道理了。
人之所以有煩惱有痛苦,就是因為不了解「苦、空、無常、無我」的道理,而誤認為「我」是確確實實存在的,由我為出發點,產生了對物的執著,順意,就生喜樂,不順意的就生苦惱而造作種種不淨業,我們眾生的輪迴生死,受種種苦報皆由此而來。如果我們能瞭解「苦、空、無常、無我」的道理,對一切名利財色等都能看得開,放得下,我們的一切痛苦一切煩惱自然就會消失了。
佛陀說法四十五年,為我們開示了許多人生的大道理,這也不是我們用短短的時間就能談得完的,希望諸位同學以淨化自己的身心,進一步去淨化別人的身心,使我們的世界成功清淨和樂的世界。
﹝簡介﹞釋廣義(1914—1995),俗姓李,法名照圓,號曇昕,別號海外孤僧,字廣義。1914年,福建南安洪瀨人。先世業儒,自幼父母雙亡,與祖母戴氏相依為命。天資穎悟,12歲誦讀明羅倫《羅狀元詩》及《志公禪師勸世文》,感悟人生無常,萌生出塵之念,遂發心茹素奉佛。翌年于南安洪瀨玉枕山清水岩禮東林瑞梁和尚為師,披剃出家。
1927年,釋廣義入泉州承天寺月臺佛學研究社學習,時值高僧釋會泉和尚在寺開講《楞嚴經》,釋廣義潛心體驗,心領神會。1931年,釋廣義圓具三壇大戒於泉州開元寺,戒師為轉道和尚。次年,入廈門閩院,追隨太虛大師研習佛法。之後,因病轉虎溪岩靜養,遂入虎溪岩佛學社研究教理,受教於釋會泉和尚。釋廣義因性識聰敏,才智過人,不數年,盡得會泉宗要。
1933年春,釋弘一大師駐錫廈門妙釋寺弘法演教,開講《四分律含注戒本》,釋廣義自始至終專心聆聽,並與同時學律諸弟子發願,生生世世同宣大法,廣為弘傳。1934年,釋弘一大師倡辦佛教養正院,委任釋廣義為院校講師,勉勵他要努力培植正知正行之僧才。在此期間,釋廣義與居士林子青等,曾共同協助釋瑞今、釋慧雲二師創辦《佛教公論》月刊,大弘教法,糾正時弊,同時釋廣義還協助料理南普陀寺務,多有建樹。
1937年七七事變前夕,釋廣義雲遊江浙,參訪天童寺一代高僧釋淨心禪師。抗日戰爭爆發後,返回福建,歷任南安雪峰寺、泉州承天寺首座,複應泉州開元寺聘請,代理方丈兼監院,同時兼任泉州開元兒童教養院董事、花橋善舉公所委員等職,積極參與救災施藥、施棺等慈善工作。釋弘一大師在泉州弘演教法時,釋廣義還經常擔任地方方言(閩南語)翻譯。
1948年,釋廣義受聘擔任廈門南普陀寺監院,對複辦佛教養正院、重刊《佛教公論》作出諸多貢獻。
1949年,新加坡龍山寺釋廣洽長老函電交馳,誠邀釋廣義南渡弘法,遂旅錫香港年許,於1950年到達獅城,委為龍山寺監院及信託人。時高僧轉逢住持龍山寺,釋廣義在其門下領受嚴峻楗槌,獲益良多。是年7月,釋廣義應檳城善信之請弘法于妙香林寺,講演《地藏菩薩本願功德經》。因他精研教理,辯才無礙,於經義諸多發揮,聽者踴躍,法緣殊勝,使很多信眾都皈依三寶。
1951年,釋廣義又應檳榔嶼佛學會邱思仁居士之請,演講《維摩詰經》,機辯縱橫,法雨宏施,聞者無不悅服。越年,代表馬來西亞出席在日本東京召開的第二屆世界佛教徒聯誼會,往返途經越南、菲律賓、香港,備受各地僧侶善信歡迎。會後,與邱思仁、林忠億諸居士訪問馬來西亞新村,慰問各地移民,宣傳佛法的慈悲與和平真理,經過不懈的努力,使佛學教理深入當地民間。是年,信徒王謝、西蓮發心獻地,釋廣義即于檳城北海創辦普照法苑,為一般信眾提供一個修持念佛道場,在北海傳播佛教種子。
1954年,釋廣義出席由緬甸政府主持的世界佛教第二屆巴厘文藏經修纂大會,接著參加在仰光召開的第三屆世界佛教徒聯誼會。1956年,釋廣義組織馬來西亞佛教徒朝禮印度佛教聖跡,並出席在尼泊爾加德滿都召開的第四屆世界佛教徒聯誼會。1957年,釋廣義皈依弟子陳仲發居士(法號普忍)以吉隆玻曾江新村佛教不振,發心創建普明寺,延請釋廣義法師出任該寺住持,闡揚佛法,改善人心。
1958年,釋廣義出席在泰國曼谷召開的第五屆世界佛教徒聯誼會,會後,陪同菲律賓佛教代表團訪問新加坡。在新加坡,釋廣義應佛教居士林邀請,多次講演佛經。鑒於初學佛教人士無書籍參考,遂發起複辦佛經流通處,向香港、臺灣等地請進大量經典,再以成本價或低於成本價出售。同時,在居士林中傳授八關齋戒,自任阿闍黎,依照釋弘一大師制定的儀式舉行。
1959年,釋廣義代表檳城佛教界出席馬來亞佛教會成立大會,於會上提請許多應辦之急務,均為會議採納。是年4月,應吉打佛教會謝敦祿醫生之請,演講《學佛應有的觀念》,內容豐富,見識精闢,機感無滯,在座聞法者,俱為之動容。5月,又在吉蘭丹講演《佛教與中國文化傳入馬來亞的史實》,盛況空前,歎未曾有,時稱廣義為“吉州傳播佛教種子第一人”。
1967年,光明山普覺禪寺宏船法師創辦律儀學會,弘傳戒法,啟建水陸法會,邀請廣義協理法務。釋廣義也承宏船鼎力幫助,在新加坡直落古樓建華嚴精舍自修,後擬在精舍附近購地建大型梵刹,大弘宗乘。然因緣未就,歲月淹留,所願未圓。不久身體致疾,四肢僵化,行止艱難,一病不起,臥床近30年,於1995年11月8日(農曆九月十六日)安祥舍報西歸,世壽81歲,僧臘65年。
釋廣義法師平生善說法要,人緣薈萃,備受四眾崇仰。先後受請為新加坡佛教居士林、淨名佛學會、觀音救苦會、佛青弘法團、法輪社、南大佛學會、鳳山寺等佛教民間團體的導師,菩提、彌陀二校董事,龍山寺、普陀寺、檳城妙香林寺信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