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他們說“只有特朗普才能救中國”？】

                2019年4月17日 -紐約時報中文網- *袁莉*

唐納德·J·特朗普(Donald J. Trump)稱中國為“我們的敵人”。謂之“一大威脅”。“記住，”他曾在Twitter上寫道，“中國不是美國的朋友！”

對於這位讓公眾意見兩極分化的美國總統，中國一些人有自己的標籤：救世主。

在餐桌上、在社交媒體聊天時、在謹慎的交談中，中國一些知識份子和商界精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為這位領導人喝彩。特朗普政治生涯的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猛烈抨擊中國之上的。

“只有特朗普才能救中國，”有俏皮話這樣說。還有人稱他為中國改革開放的“總倒逼師”。

他們半認真的讚揚反映出一些中國人日益加深的絕望情緒，他們擔心自己的國家正走上錯誤的道路。照他們看來，像特朗普總統這樣好鬥的局外人，能幫助中國重新找到方向。

共產黨越來越多地參與到商業、經濟、公共話語，以及其他日常生活中來。這些精英中的許多人擔心，中國在經歷了40年的改革開放之後正在倒退。讓事情更糟糕的是，國內似乎沒有人願意或有能力抗拒這種趨勢。國家主席習近平已成為自毛澤東以來中國最有權力的領導人，這令國內反對派的機會變得渺茫。

後來，來了特朗普和他的貿易戰。美國談判代表提出的各項要求中，包括呼籲中國在國民經濟中起到更小作用。他們希望中國政府停止向國有企業砸錢。希望降低貿易壁壘，為私營企業提供公平的競爭環境。

這讓特朗普與許多中國知識份子和商界人士有著奇怪的一致性。這些人的看法是，如果共產黨退出經濟領域，可能也會不得不放鬆對社會其他方面的嚴格管控。

“貿易戰是件好事，”清華大學經濟學家朱甯說。“在我們絕望的時候，貿易戰給了我們希望。”

“美國的各種要求可能會逼迫我們不得不推動進一步的改革，”德傑律師事務所(Dechert)北京辦事處合夥人陶景洲說。“改革就是壯士斷臂。自己砍自己的胳膊當然很難，除非別人逼著你，幫你砍。”

甚至一些退下來的官員也說，他們認為貿易戰可能會帶來積極影響。曾主持中國加入世貿談判的龍永圖上月在某論壇上說，貿易摩擦可能是“好的事情”。

它可以說是“一個健康壓力，不斷地在推動中國往前走”，他說。

單憑特朗普一人改變中國行事方式的幾率極其渺茫。如果同意了太多他的要求，共產黨可能會顯得軟弱。真正的改革必須來自內部。

“拯救中國肯定不能靠外部力量，”億萬富翁、自由派活動人士、前風險投資人王功權說。六年前，共產黨加大了對異見人士和非暴力反抗的打壓，他是第一批被拘留或監禁的人。

“一定是，”王功權接著說，“這個國家體制內外負責任的人共同作用的結果。”

但對特朗普所寄予的希望，承認了過去四十年來，外界在中國的逐步開放中所起的作用。自文化大革命結束以來，共產黨在很大程度上一直是不情願的改革者，往往是受到內部和外部力量的推動和誘導。

甚至特朗普政府中的一些人似乎也寄希望於內部聲音能出來說話。在接受全國公共廣播電臺(National Public Radio) 採訪時，特朗普的首席談判代表羅伯特·萊特希澤(Robert Lighthizer)被問及貿易戰能在多大程度上促使中國發生變革。

“你得先從這樣的見解開始，即在中國，有人相信改革是個好主意，”萊特希澤說。“而且你得相信這些人處在非常高層的位置。”

現在的挑戰是，在異見可能被迅速壓制之前，找到這樣的內部聲音。

“但是國內沒有任何力量可以聯合，”自由派思想家、特朗普的熱心支持者劉蘇裏說，他是北京一家獨立書店的創辦者。“只有一潭死水。”

特朗普在中國所獲支持的廣泛程度尚不明確。但許多商界領袖不敢發聲，擔心惹怒共產黨。

人們的議論相當多。我第一次聽到“只有特朗普才能救中國”的諷刺是在幾個月前，出自南部廣東省一名自稱不關心政治的科技企業家。他抱怨稅收增加，以及政府越來越多地插手經濟。他擔心，一旦他的初創企業倒閉，到頭來可能會出現在一個新創建的黑名單上，那樣他便無法搭乘飛機或入住某些酒店。

特朗普的這一形象往往與現實相悖。那些長期在人權問題上給中國施壓的特朗普支持者們所歡呼的，是一位想要使逃離政治迫害的移民在美國尋求避難變得更為困難的總統。聽見白髮蒼蒼活動人士——受過教育的自由思想者，其中一些因他們的理想而蹲過監獄——把希望寄託在一個公開崇拜獨裁者、稱記者是“人民的公敵”的人身上，這是個很奇怪的落差。

但樂觀派仍會指出，有跡象表明特朗普正在產生影響。由於要同時面對貿易戰以及去年年中開始的經濟增長放緩問題，中國領導層已經接受了某種適度的自由化。政府已承諾減稅、減輕民營部門負擔，並讓市場在經濟中發揮更大作用。

“更多以市場為導向的舉措正在重新考慮當中或重新拿出來討論，”清華大學經濟學家朱甯說。“從這個角度講，貿易戰確實促進了中國改革。”

但鮮有證據表明，中國的領導層正在以持久的方式放鬆管控。為數不多的企業友好表態是應對之舉，而不是主動求變。換言之，領導層的想法並沒有根本性的改變。正如習近平所說，黨必須控制“一切工作”。

特朗普在中國的一些支持者，特別是異見人士或流亡人士，認為他有更大的計畫：政權更迭。北京的民主異見人士劉軍甯指出，副總統邁克·彭斯(Mike Pence)在去年10月份發表了措辭嚴厲的講話，指責中國多年來犯下無數罪行。劉軍寧還舉了委內瑞拉的例子，特朗普政府已在該國推動新的領導層上臺。

在某種程度上，這一群體認為往屆總統對中共太過心慈手軟。但他們也會引述特朗普在參政前給人留下的強硬印象。劉軍寧引述了特朗普的著作《交易的藝術》(The Art of the Deal)和他的電視真人秀節目《學徒》(The Apprentice)。

“川普做事的手段是，我給你一個任務，你必須達到，做不到，You’re fired.（你被解雇了——譯注）”劉軍寧說，暗指真人秀。“他會很強硬。”

他對解決中國的經濟問題會有多強硬尚不明確。在公開表態中，特朗普一直著眼於讓中國購買更多美國產品。他的顧問曾表示，他會推動經濟改革，但中國減少對國有企業或受青睞行業補貼的承諾將很難查證，更不用提執行。

“我不覺得幫助中國改革是川普的主要政治考慮，”朱寧說。“他可能只是想借此發發推文。”

特朗普是習近平的救星嗎？

華盛頓 — 美中兩國的貿易官員正在為今年5月之前達成一項貿易協定而盡最大的努力。一些中國人認為，特朗普是中國的救世主，因為他對中國發起的貿易戰以及在談判中對中國提出的條件可能迫使中國進行改革。但是有評論人士認為，特朗普總統對政治強人的崇拜、對人權、自由與民主這些理念的忽視使他成為中國領導人習近平的大救星，而不是一些中國人所期待的救世主。

北京和華盛頓正在尋求達成一項協定，以期結束以針鋒相對的關稅為標誌的貿易戰。兩國的高級官員已經進行了九輪貿易談判。美國財政部長姆努欽在世界銀行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春季年會期間表示，希望雙方 “接近最後一輪” 談判。

紐時：一些中國人把特朗普看成是救世主

《紐約時報》的報導說，儘管美國總統特朗普稱中國是 “我們的敵人” 並把它視之為美國的 “一大威脅” ，但是一些中國人則把這位好鬥的美國總統看成是中國的救世主，原因是他們認為特朗普對中國發起的貿易戰會倒逼中國進行改革，幫助中國重新找到方向。

報導說，在中國的餐桌上、在社交媒體以及在謹慎的交談中，中國一些知識份子和商界精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為這位領導人喝彩，儘管特朗普政治生涯的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猛烈抨擊中國之上的。報導援引一家律師事務所北京辦事處的合夥人的話說，“美國(對中國提出)的各種要求可能會逼迫我們不得不推動進一步的改革”。

拉赫曼：特朗普是習近平的救星，而不是中國的救世主

《金融時報》首席外事評論員拉赫曼(Gideon Rachman)則認為，特朗普是中國領導人習近平的救星。

這位在2016年獲得歐洲新聞獎年度最佳評論員的英國記者撰文說，特朗普總統上臺的時間足夠長，人們從他的行為中可以看到一些模式，即他喜歡製造一個危機，讓危機持續一段時間，然後會宣佈他解決了這個危機。他會對朋友與敵人發出可怕的威脅，然後達成一個他自稱為“巨大的”協定。而事實上，新的協議往往是膚淺的，根本問題基本上仍未得到解決。

拉赫曼說，在朝鮮問題以及北美自由貿易協定的問題上，特朗普政府都遵循了這樣的模式。而且，在特朗普與中國的貿易戰中，這種模式很明顯會出現。

他在文章中說，在幾個星期的時間裏，特朗普總統將會宣佈在對華貿易問題上取得偉大的勝利，他的忠實助手們也會做出配合。但美中經濟關係的根本現實實際上並沒有多大改變，就像特朗普重新談判了北美貿易協定後，美國與加拿大和墨西哥的貿易關係並沒有太多的變化一樣。

在他看來，就像朝鮮實際上沒有放棄它的核武器一樣，中國實際上也不會放棄對產業的國家補貼制度，而這是北京令外國競爭對手處於不利地位的最根本方式。

特朗普自我解除武裝？

拉赫曼的判斷是，在與中國簽署的貿易協議中，中國很可能會以購買更多美國產品的承諾來讓特朗普感到滿意。他們也會把更多的行業向美國資本開放，並會加強有關知識產權保護的法律。但是這些可能不會對美國與中國的貿易逆差帶來多大的影響，它無疑也不會損害中國在未來技術領域獲得主導地位的努力。

但是拉赫曼說，“取消貿易戰將不是特朗普送給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唯一禮物，因為特朗普已經在一場更重要的戰鬥中解除了美國的武裝——理念之戰。”

文章說，這很重要，因為美國在與中國正在進行的爭奪霸權的過程中，最有力的武器不是它的經濟，也不是它的航空母艦，而是它的理念。

在他看來，儘管“自由”與“民主”這些抽象原則是美國強大資產的概念有時被認為是自由主義的空想，但中國的行動表明情況並非如此。他說，“習近平的政府正在竭盡全力的壓制自由主義和西方思想的傳播，審查互聯網，鎮壓異議人士、學生和人權律師。”

拉赫曼指出，特朗普總統上臺後清楚的表明他是世界各地威權式強人的崇拜者，而他在多個場合稱讚習近平是“一個偉大的領導人”和一個“很好的人”。在他看來，特朗普對習近平過分的褒獎可能被認為是美國認可中國的壓制。他舉例說，當習近平廢除了國家主席的任期限制，讓他有可能終身執政時，特朗普的回應是開玩笑的說，美國應該考慮那種政府模式。

但是拉赫曼說，這並不是什麼可笑的事。

他說，“與中國相比，美國仍然是自由社會發揮作用的一個鼓舞人心的例子。但美國總統經常把新聞媒體斥為‘假新聞’，他的政府在美國邊境將數千名非法移民與其子女隔離，這些事實模糊了民主與威權國家行為之間本應清晰的界限。”

這位評論員在文章中說，美中貿易爭端的解決可能會造成進一步的損害。所有跡象都表明，特朗普希望了結與中國的貿易戰，並對歐盟和日本發起一場新的貿易戰。這樣一來，特朗普將在西方聯盟中打下一個楔子，使其幾乎不可能對中國採取協調一致的態度。

他說，“如果出現這種情況，特朗普將不會那麼像是中國最強硬的對手，而更像是習近平暗中希望得到的東西。”

               【北京“殺雞儆猴”？美學者申請中國簽證受阻】

              2019年4月19日 -紐約時報中文網- 黃安偉、儲百亮

華盛頓一名在中國問題上為特朗普總統提建議的美國學者週三晚表示，他準備參加最近在北京舉行的一個會議，但沒能拿到簽證。他說，這顯然是對美國限制中國學者赴美簽證的報復。

這名學者叫白邦瑞(Michael Pillsbury)，是華盛頓保守派智庫哈德遜研究所(Hudson Institute)的中國戰略主管。他說，他在3月22日向中國駐華盛頓大使館遞交了簽證申請，但未能在上周日開會前獲得批准，會議由北京一個研究機構主辦。

白邦瑞說，當他向自己認識的一名中共官員提出這個問題時，該官員提到了《紐約時報》最近的一篇文章，文章稱，聯邦調查局(FBI)的反情報官員吊銷了一些中國學者的長期簽證。

白邦瑞說，他把該官員的意思理解為，他的簽證申請受阻是對這些新限制的報復。

“他們非常、非常聰明，不說簽證被拒——只是不及時發放去那裏的簽證，”他在週三晚上接受採訪時說。白邦瑞的簽證問題是Axios週三首先報導的。

白邦瑞說，美國官員週三早些時候告訴他，他們認為中國已經開始報復特朗普政府限制簽證的做法。他用了一個中國成語來形容這種報復：殺雞儆猴，意思是懲罰某人以警戒他人。

“換句話說，如果連特朗普的顧問白邦瑞都能被拐彎抹角地推遲簽證，讓他錯過一個貿易會議，對其他與總統沒有私人關係的學者來說，這意味著什麼呢？”他說。

特朗普在中國問題上諮詢過白邦瑞，並對他極盡溢美之詞，多次公開稱他為“中國問題的頭號權威”。

時報周日報導稱，FBI吊銷了或重新審查了多達30名來美國訪問的中國學者的簽證，反映出政府對中國情報收集活動的擔憂日益加劇。

該報導在中國引起了廣泛關注，包括《環球時報》在內的中國媒體做了後續報導。《環球時報》是一家有影響力的民族主義小報和新聞網站。該報本周說，有280多名人文社科學者的美國簽證被取消或受阻，或被FBI“騷擾”，但沒有給出這個數字的來源。

“唯一可信的解釋是，美國的自信的確在迅速斷裂、萎縮，”《環球時報》在另一篇社評中寫道。“這是赤裸裸的‘員警國家’表現。”

在近幾十年來被拒絕訪問中國的美國學者眼裏，這樣的批評似乎具有諷刺意味。這些學者包括最近在加州大學河濱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Riverside)教授中文的林培瑞(Perry Link)和哥倫比亞大學(Columbia University)政治學教授黎安友(Andrew Nathan)。

來自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的研究人員和前官員說，自從去年12月兩名居住在中國的加拿大人——外交官出身的研究員康明凱(Michael Kovrig)和商人邁克爾·斯帕沃爾(Michael Spavor)——被拘留後，他們對訪問中國變得謹慎起來。

白邦瑞曾在雷根政府時期擔任五角大樓官員，寫過有關中國軍事戰略的文章。他最有名的著作是《百年馬拉松》(The Hundred-Year Marathon)，這本書講述了他所說的中國要在2049年取代美國成為世界霸主的目標。美國的其他中國問題專家對白邦瑞採用的資訊來源及其結論提出過批評。

白邦瑞與不少中國官員保持著聯繫，包括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軍官。2015年，他在喬治敦的家中招待過鷹派退休軍官、作家劉明福大校。白邦瑞說，他認為與中國同行進行交流很重要，這樣才能更好地瞭解共產黨的目標和戰略。

白邦瑞說，他從20世紀70年代末開始訪問中國，發生這次事情之前，他的簽證申請從未被拒過或不被批准過。他說，他已去過中國50多次，這次本來會是自特朗普2016年當選以來第五次訪問中國。

這次的北京會議主辦方是中國與全球化智庫。白邦瑞引用中國同事的話說，會議還邀請了美國前貿易官員溫蒂·卡特勒(Wendy Cutler)，但卡特勒也沒有拿到簽證。記者週三晚間無法聯繫到卡特勒請其置評。

網上的一份中文會議日程裏，白邦瑞和卡特勒都在預計將出席會議的人員名單上。

中國外交部沒有立即回復用傳真發去的關於白邦瑞簽證的提問。一名新聞官員表示，她的辦公室正在準備回應。

白邦瑞說，他認為他的簽證問題也可能與中美貿易緊張局勢有關。特朗普去年宣佈對中國商品加征關稅後，中美貿易緊張局勢急劇升級。兩國的談判代表正在為達成協定而努力，以緩和緊張局勢。

白邦瑞說，他原本希望在周日的會議上見到一些與現任中方貿易談判代表有聯繫的前中國官員。

在中國問題上為特朗普總統提供建議的白邦瑞表示，他沒能拿到前往北京參加會議的簽證，這是數十年來的頭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