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有關阿羅漢之"大天五事"略識
"大天五事"是在佛陀滅度後大約一百年左右(公元前370年),因大天比丘提出在阿羅漢性質上的五種更正,後稱「大天五事」。大天比丘是部派佛教大眾部的始祖。依《大毗婆沙論》卷九十九,云:
『大天雖犯三逆罪,然善根未斷,深生憂悔。聞沙門釋氏有滅罪法,遂詣雞園寺,於其門外聞一苾芻誦伽陀曰:若人造重罪,修善以滅除,彼能照世間,如月出雲翳。彼聞已歡喜,往一苾芻所請出家。大天聰明,出家未久,便能誦持三藏說法,自稱阿羅漢,上下歸仰。
後一夜起染心,夢失,不淨,污衣,使弟子洗之。弟子曰:阿羅漢盡一切煩惱,何猶有斯事?大天曰:天魔所繞,阿羅漢亦不能免不淨漏失。是第一惡見也。
又彼欲使弟子歡喜,矯記別某為預流果,乃至某為阿羅漢果。弟子曰:我聞阿羅漢等有證智,如何我等都無知?大天曰:阿羅漢雖無「染污無知」,猶有「不染污無知」,故汝等不能自知。是第二惡見也。
時弟子曰:曾聞聖者已離疑惑,如何我等於四諦實理猶懷疑惑?大天曰:阿羅漢煩惱障疑惑雖已斷,猶有世間疑惑。是第三惡見也。
弟子曰:阿羅漢有聖慧眼,自知解脫,如何我等不自證知,而由師令知?大天曰:如舍利弗、目連猶佛若末記,彼不自知,汝鈍根何能自知?是第四惡見也。
然彼大天雖造眾惡,而未斷盡善根,故後於中夜自悔責重罪,憂惶所迫,數數呼苦哉。弟子聞之怪而問師。大天曰:稱苦者呼聖道也。是為第五惡見。
大天遂造偈曰:「余所誘無知,猶豫他令入,道因聲故起,是名真佛教。」』
"大天五事"即為:
<1>「余所誘」:阿羅漢雖已無淫慾煩惱,但仍有漏失不淨之物,如遺精、便利、涕唾等;此是由於惡魔憎嫉佛法,對修善者誘惑破壞所致。
<2>「無知」:阿羅漢雖依無漏道而修,斷盡三界煩惱,然因無知有染污及不染污二種,阿羅漢僅斷染污無知,尚未斷盡不染污無知,尚有疑惑存在。
<3>「猶豫」:疑有「隨眠之疑」與「處非處」之疑二種,阿羅漢尚未斷盡後者,故雖為無學聖者,仍有惑相現前。
<4>「他令入」:阿羅漢須依他人之記別,方知自己為羅漢,如舍利弗、目犍連等智慧、神通第一之人,亦須依佛陀的授記,才能自知已得解脫。
<5>「道因聲故起」:阿羅漢雖已有解脫之樂,然至誠唱念「苦哉」,聖道方可現起;此系因四聖諦之觀苦、空、無常、無我等,即是聖道。
根據北傳《異部宗輪論》所說,「大天五事」是做成佛典第二次結集的因由。而「大天五事」,亦導致部派根本分裂。
大天乃中印度商人之子,相傳在出家前曾造三逆罪,後懺悔而入佛門,住雞園寺。具有大神力,曾至華氏城傳教,阿育王皈依大天。大天講經,據傳有四萬人因此得道。大天提出五種新說,即大天五事。
「大天五事」是大眾部與上座部公開決裂的重點,「大天五事」的內容是關於阿羅漢的身心聖境的五椿事,根據有部的《大毗婆沙論》,說羅漢已經離欲,但大天在夜眠中,仍有遺漏(遺精)的事;弟子們妄受證果的記別;弟子們受了證果的記別,卻不知自己已證四果;被大天記別證了四果的弟子,卻仍然有疑惑;羅漢應有解脫之樂,大天卻常於夜間自喊苦哉苦哉。以此事衡量大天,就被稱為五事妄言。
根據有部的看法,「大天五事」是「五事妄言」,他們的論據是:
1.大天是思惟不正而失不淨(遺精)。
2.大天是為討好弟子而亂作記別,說弟子已證四沙門果。
3.羅漢既依無漏道斷了一切疑惑,羅漢何以尚有疑惑?
4.羅漢有聖慧,已記別的大天弟子豈會不自知入了羅漢果位?
5.無漏聖道,應依加行而現起,豈會恆言「苦哉苦哉」?
可是,大天卻將其所做的五事編成一偈,向弟子們廣為宣揚,該偈云:「餘所誘無知,猶豫他令入,道因聲故起,是名真佛教。」大天對其所倡五事的理由是:
1.餘所誘:有情的生命體,具有煩惱與不淨兩種漏,離欲得解脫的阿羅漢,雖然生死的煩惱解決了,但因身體的果報體還在,仍不免有不淨的漏失。遺精、便利、涕唾乃惡魔憎嫉佛法,遂對修善者誘惑破壞所致。
2.無知:即使斷無明而成阿羅漢者,也不能盡知一切,關於解脫、理想及煩惱障礙,阿羅漢雖沒有「染汙無知」,但面對一般世俗之事,還是會有「不染汙無知」。
3.猶豫:關於修持、解脫等問題,阿羅漢雖沒有任何疑惑,但對一般世俗的事,還是會有疑惑。依大天所言,疑惑有二種,即是「隨眠之疑」迷理,「處非處」迷事,阿羅漢未斷後者,故仍有疑惑。
4.他令入:阿羅漢雖自己證得阿羅漢果,但自己並不知道,要佛或先輩指出,才能自覺得果。
5. 道因聲故起:藉著發出「苦啊!」的聲音,痛切地感到世間無常、苦、無我等,此系因四聖諦之觀苦、空、無常、無我,才能入聖道。
大天反對嚴肅的教條,主張思想自由,以上五事,大天認為才是真正的佛教,他的這種提倡,是對保守派的一種革新運動,所以立即引起教團的爭論。當時保守的上座部受到大天派的影響,加上不為阿育王所護持,因此遠走至西北印之迦濕彌,僧團正式分裂為改革派的「大眾部」和保守派的「上座部」,史稱「根本分裂」。
又有一釋--據《異部宗輪論》說,約在佛滅後百餘年間,由於佛教徒的思想和意見的不同,佛教開始有學派的分裂。初分為大眾與上座二部。大天便是革新派——大眾部的領袖。
有一天,大天在雞園布薩,說了這樣一個頌子:“餘所誘、無知,猶豫、他令入,道因聲故起,是名真佛教。”(見異部宗輪論)這就是佛教史上著名的四眾共議的大天五事。這五事的創說,對保守派說來,卻是一種革新的表現。據他的說法,羅漢有無知,有疑惑,即指出了羅漢智慧功德上的缺點。可是在以羅漢為究竟的上座部面前,簡直等於侮辱,於是大天也被反對者描寫成惡魔了。
其實大天確是當時佛教傑出的高僧。瑜伽師地論略纂(卷一)說:“大天名高德大,果證年卑,王貴欽風,僧徒仰道”的人物。他的法音震醒了全體佛教界,使很多人獲得了新的認識,而從狹隘的羅漢中心論裏解放出來。羅漢的無知未斷盡,還有他要做的事,因而需要回小向大。大乘不共境、行、果的新天地,就是在羅漢不斷餘習的基礎上開闢出來的。
據上座部記載共議五事的四眾是:一、龍象眾;二、邊鄙眾;三、多聞眾;四、大德眾。所謂龍象眾,即指持戒第一的優波離尊者的一系學者,意謂他們戒律清淨,善解毗尼,在大眾中,猶如龍象一般地沒有怖畏。所謂邊鄙眾,就是指大天及大天所教導的門徒,說他們是身在僧團而心在外,內無真實的德行可表,外無威赫的勢力可借,只是跟隨為首者搖旗呐喊而已。
所謂多聞眾,即是以多聞第一的阿難為首的一系學者,因為他們愛好佛法,廣學多聞,善解經義。所謂大德眾,就是指辯論第一的富樓那一系的學者,他們戒行清淨,學識淵博,道德高超,智慧無上。四眾共議的五事,想從較客覌的記載,簡要的解說是這樣的:
<一>餘所誘。離欲得解脫的阿羅漢,如遇天魔的嬈亂和誘惑,還要有夢失不淨(遺精)的漏失。因為有情的生命體上,具有煩惱與不淨的兩種漏,羅漢僅斷滅了招感未來生死的煩惱漏,但由過去有漏業力所牽引的有漏肉體尚未消滅,因而在生理上也就難免有不淨的漏失。南方銅鍱部學者,說天魔可以化作不淨,汙聖者衣,以啟羅漢之疑,所以稱之為“餘所附”。《部執異論》說為“餘人染汙衣”,亦此意。這不一定指大天因夢失不淨,而是對弟子們解答一般的問題。反對者不以為然,於是借此予以猛烈的對大天本身的攻擊,說他自己夢失不淨,惡見熏心,誣辱已證聖者的羅漢。被指責為:“大天凡愚,境惑生染,夜生思想,不淨染衣,推道魔嬈。”(見瑜伽師地論略纂卷一)
<二>無知。知,是指一種認識,這裏的無知並不是完全沒有認識,只是認識得不徹底。無知分二種,即染汙無知與不染汙無知。染汙無知,就是生死的根本煩惱,學佛修行的人,若不斷除它,就不能超凡入聖、了生脫死而獲得無學的果位,所以二乘聖者必定要斷盡了它而不再現行的;可是不染汙無知,就不是這樣了,它的存在,只有礙於事理真相的認識,並無礙於聖果的證得,因此阿羅漢仍有不染汙無知存在;前者是對主覌我執的無知,後者是對事理境界的無知。大天有一次為他的門徒各別記莂四沙門果時,徒眾們問他:證果的聖者自己可以證知,我們怎麼不自證知呢?大天就以二種無知說明不自證知的因由。反對者否認這種說法,卻說:“彼大天欲令弟子歡喜親附,矯設方便,次第記莂。”(見大毗婆沙論九十九卷)說他是為博得弟子們的歡心而妄為記莂。
<三>猶豫。猶豫是不決定的意思,就是疑。疑有隨眠性煩惱和不是隨眠性煩惱——處非處的兩種。所謂處非處,即是理非理之義,與理相稱說名為處,反之說名非處,意即對於稱理不稱理的事情上,猶豫不決。謂證得四果的聖者,雖已能將煩惱性的隨眠斷除淨盡,但于諸法的實相,尚不無疑惑,所以仍有處非處在。經他記莂的,不論是初果,二果乃至四果,理應對於三寶、四諦有個肯定的領悟,而不容有絲毫的疑惑,然而他們卻還有疑惑——疑惑自己是否已證悟四聖諦理。為此,大天說有兩種疑,以消除弟子們內心的疑惑。可是在反對者認為是別立異解,如大毗婆沙論(九九卷)說:“……阿羅漢于自解脫,由無漏道已斷疑惑,而說猶有疑惑,則撥無彼道。”
<四>他令入。依聖言量說,已經證得四諦理的阿羅漢,對所證得的解脫,自己是能夠證知的。可是大天的門徒,並不能夠覺知自己所證得的解脫為何如。他們還這樣地請問大天:我們若是已經證了阿羅漢果,為什麼還要由您老人家開示才能悟入,而自己卻不能證知呢?大天的答覆是:這不能一槪而論。有的阿羅漢固然可以自證自知,有的需要他人印證方能悟入。比如舍利弗、目犍連,在佛的弟子中,總算是上根利智的大阿羅漢了吧,他們不也還要經過佛的記莂,才能了知自己是怎樣的人嗎?其他的阿羅漢更不用說了。反對者說大天是撥無阿羅漢的慧眼妄記弟子,辯護其懷疑。
<五>道因聲故起。謂聖道的現起,必需要行者對於流轉的生死生起切膚的痛感,並不斷誠懇地唱道“苦哉”,這樣為道之心自能懇切。為道心切,學道修行便能精進,由精進行,就可引生無漏聖道。可是反對者說大天夢中自見其未出家時所作的罪惡,叫喚“苦哉苦哉”的聲音。
以上所說的五事,在大天這派看來,是正為解決佛徒理論與實踐上的五個問題,是真正的佛教,所以說“是名真佛教”;可是在反對者的上座部指大天五事為妄言、邪說、惡見,管叫它為“汝非言佛教”。據嘉祥大師三論玄義說:當初諸阿羅漢結集法藏時,也把一些大乘經收在三藏中,大眾部引用它,上座部不引用它,因之起諍論,而五事只是起諍的導火線罷了。
如果用大乘教義來衡量聲聞所斷的無知、疑、煩惱,大天的解釋是完全正確,因為阿羅漢所斷的只是我執煩惱障,而大乘菩薩進一步所斷的法執所知障,在阿羅漢是不礙其證真入滅,在菩薩位上正是障礙對諸法實相的真智的,也就是說在聲聞是屬於非染汙的非隨眠的無知、疑、煩惱,在大乘菩薩則是所知障當前,唯達佛果位才究竟斷盡。這說明大眾部是傾向於大乘佛教方面的。
分別功德論(卷一)說,“唯大天一人是大士,其餘皆是小節”,這正是贊成他新的傾向,後來大乘佛教的發展,始終是與大天的大眾部系統思想分不開的。大天五事,不只是為大眾部所共尊奉,並也影響後來從上座部分裂出來的雪山部、犢子部、正量部,而為他們所傳誦的了。
所傳大天五事是有虛有實的,確實有這種情形,是實;「若不如此,說者即名為虛」。如魔女能汙阿羅漢的衣服,是真實說;但大天是顛倒失念而夢中失精,那就是虛假說。真諦所傳,承認大天五事是正確的,但又維持毀謗大天的傳說。大天所說,依說一切有部來說,也應該是正確的。
上一篇:禪七修行系列六之(五)第一篇
下一篇:附錄--大乘佛教是佛說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