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觀《愛國詩人陸放翁之詩情韻事》上篇
陸遊(1125-1210)南宋詩人。字務觀,號放翁。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祖父陸佃,徽宗時官至尚書右丞,被誣元祐黨籍,罷知亳州。父陸宰,官朝請大夫,直秘閣。陸遊出身在一個由“貧居苦學”而仕進的世宦家庭。他誕生和成長的年代,正處於宋王朝腐敗不振、屢遭金國(女真族)進犯的時候。陸遊誕生的第二年,金兵即攻陷宋朝首都汴京(今河南開封),他隨父陸宰向南逃亡,在“經旬不炊”和夜聞金兵馬嘶中,歷盡艱辛,逃亡至壽春(今安徽壽縣),後又逃歸故鄉山陰。飽經喪亂的生活感受,群情激昂的抗敵氣氛,給童年時代的陸遊留下難忘的印象,並受到深刻的愛國主義教育。
他後來曾這樣回憶道:“紹興初,某甫成童,親見當時士大夫相與言及國事,或裂眥嚼齒,或流涕痛哭,人人自期以殺身翊戴王室,雖醜裔方張,視之蔑如也。”(《跋傅給事帖》)陸游自幼好學不倦,自稱“我生學語即耽書,萬卷縱橫眼欲枯”。青年時曾從江西派詩人曾幾學詩,得到不少啟發,但他並未受其束縛,又從前代大詩人屈原、陶淵明、李白、杜甫、岑參等人的詩作中汲取滋養。
封建家庭雖然給陸遊以良好的文化薰陶,特別是愛國教育,但也給他帶來婚姻上的不幸。他20歲時與唐氏結婚,夫妻感情甚篤,可是母親卻不喜歡唐氏,硬逼著他們夫妻離散。離婚後,陸遊非常傷痛,曾在10年後的一次偶然相遇中寫了〔釵頭鳳〕詞以寄深情,此後多次賦詩懷念,直至老年還寫了有名的愛情詩《沈園》。陸游和唐琬的哀情故事:
陸游在二十歲娶了他的表妹唐琬,第二年,唐琬就被逐出家門,原因依古人的說法是“不當母夫人意”“二親恐其惰於學,數譴婦,放翁不敢逆尊者意,與婦訣”。以上的意思是說,唐琬在夫家,與婆婆不合;或說因為夫妻兩人太恩愛,公婆認為會妨礙陸游的上進之心,所以常常責駡唐琬,而造成二人的分手。真相:根據陸遊自已在晚年的詩作(《劍南詩稿》卷十四)是因為唐琬不孕,而遭公婆逐出。陸游與唐琬是相愛的,他們分手以後,陸遊又被迫娶妻,而唐琬也改嫁了皇族趙士程,但真正兩人的哀情傳世的一段,就是兩人的重逢於相別後的十年,在紹興城外的沈氏園中,那是一個春日,陸遊來此賞春,而唐琬和丈夫趙士程也來此遊春,而在此意外的重逢。
兩人重逢,又無法當面相訴離情,隨後,唐琬派人送來一些酒菜,默默以示關懷,而就與丈夫離去,陸遊在傷心之餘,就是園子的壁上題下了一首哀怨的《釵頭鳳》。兩人重逢後沒有多久,唐琬就因心情憂傷而憂死(在歷史上記載:“未幾,怏怏而卒”──沒有多久,就心情憂鬱而死)陸遊在死前一年(八十四歲,1208年),又來到沈園,寫下了:沈家園裏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這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正是陸游對唐琬最深的懷念,第二年,陸遊終於也追隨著唐琬去到另一個世界了。
《釵頭鳳》:
“紅酥手,黃縢酒。滿園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唐琬見詞衷腸寸斷,不禁淚下,回到家中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難以自我解脫,悲不能自禁,遂提筆和詞一首: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千秋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妝歡。瞞!瞞!瞞!”
在唐琬逝去40年之後的一天,陸遊再一次來到沈園。此時的沈園,物是人非,陸遊感慨萬千,又作《沈園》二首: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79歲時的一天夜裏,陸遊在夢中見到了沈園,醒時又作絕句二首: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園裏更傷情。香穿客袖梅花在,綠蘸寺橋春水生。”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
年至84歲時,陸遊還是牽掛著沈園,再游沈園時又作《春遊》一絕:
“沈家園裏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詩人為懷念唐琬,追憶沈園之邂逅就留下了十多篇詩文。陸游一生留下了大量的詩篇,但在同一地點寫下如此眾多詩歌的並不多見。正因為這些催人淚下的故事和感人至深的詩篇,人們不僅將沈園作為懷念詩人的紀念地,而且還將沈園作為執著愛情的寄託。
陸游29歲時,赴南宋首都臨安(今杭州)應鎖廳試,名列第一,但因居於投降派權臣秦檜的孫子之前,又因他不忘國恥“喜論恢復”,於是受到秦檜忌恨,竟在復試時將他除名。秦檜死後,孝宗即位,起初頗有抗金之志,主戰派受到重視,陸游方被起用。他積極向朝廷提出許多抗敵複國的軍事策略和政治措施。但由於張浚舉兵北伐,部下將領不和,再加投降派掣肘,抗戰終於受挫。宋朝廷立即動搖,又走上屈服求和的老路;陸遊也被加上“交結台諫,鼓唱是非,力說張浚用兵”的罪名,罷黜還鄉。
陸游在故鄉山陰鏡湖之濱閒居 4年,屢次上書求職,最後才於乾道五年(1169)得一個夔州(今四川奉節)通判小官,其時已45歲。他迫于生計,不得不于次年遠行入蜀就任。由於位卑職微,再加僻處山城,感到無所作為,但任期滿後“歸又無所得食”,不得不又上書求“捐一官以祿之,使粗可活”。乾道八年(1172)主戰將領四川宣撫使王炎聘他為幹辦公事,延至幕中襄理軍務。這使陸遊的生活發生很大變化,他換上戎裝,馳騁在當時國防前線南鄭(今漢中)一帶。鐵馬秋風、豪雄飛縱的軍旅生活,使陸遊的懷抱不禁為之一開,寫出了許多熱情奔放的愛國詩篇。
“飛霜掠面寒壓指,一寸丹心唯報國”,可算是他這一時期生活和心情的寫照。特別是當他看到川陝地勢險要,民氣豪俠,覺得可用關中作根本,以謀反攻收復失地。於是便向王炎陳述進取之策,提出一些經略中原、積粟練兵的戰略。他充滿勝利的信心,認為“王師入秦駐一月,傳檄足定河南北”。可是陸游的這一片報國赤忱,並不能實現。腐敗的宋朝廷,只求苟安,無意進取,致使將士閒置前線,“報國欲死無戰場”。不久,宋朝廷將王炎召回,隨即罷免,陸游也改任成都府安撫司參議官。他只好抱著“不見王師出散關”和“悲歌仰天淚如雨”的激憤心情,眼看著收復中原的希望破滅。此後,陸遊又在蜀州、嘉州、榮州代理通判、知州等職,自稱“身如林下僧”,抗戰複國的壯志一直得不到伸展的機會。
淳熙二年(1175),范成大鎮蜀,邀陸遊至其幕中任參議官。陸與范素有詩文之交,因此不甚拘守官場禮數,以至引起了同僚譏議;又由於陸游的復國抱負和個人的功名事業長久得不到伸展,常以“脫巾漉酒,拄笏看山”為自得,甚至在琵琶腰鼓、舞衫香霧中尋求精神,遂又麻醉,被同僚指責為“不拘禮法,恃酒頹放”。於是陸遊索性自號“放翁”,並在詩中這樣解嘲道:
“名姓已甘黃紙外,光陰全付綠樽中。門前剝啄誰相覓,賀我今年號放翁。”
從此,“放翁”便和他的詩名同著於世。
陸遊在川陝 9年,祖國的山川形勢、風土民情豐富了他的生活體驗。特別是在南鄭前線,他接觸到許多邊防戰士和“忍死望恢復”的“遺民”,使他的精神境界不禁大開,並將許多富有生活實感的愛國激情傾注於詩。這是他創作上收穫最多時期。陸遊對這一創作階段很珍視,覺得“詩家三昧忽見前”,於是將全部詩作題名為《劍南詩稿》。
淳熙五年(1178)春,陸遊詩名日盛,受到孝宗召見,但並未真正得到重用,孝宗只派他到福州、江西去做了兩任提舉常平茶鹽公事。在江西任上,當地發生水災,他“草行露宿”,不辭辛苦,親到災區視察,並“奏撥義倉賑濟,檄諸郡發粟以予民”,不料卻因此觸犯當道,竟以“擅權”罪名罷職還鄉。陸遊在家閒居 6年,已經62歲,才又被起用為嚴州(今浙江建德)知州。他赴京受命,寫了有名的七律《臨安春雨初霽》,其中“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兩句,得到孝宗的激賞,但孝宗並不瞭解陸遊的真正抱負,只叫他到嚴州後,“職事之暇,可以賦詠自適”。新職雖然不合陸遊素志,但他還是勤勉從事,正如詩中所說:“憂民懷懍懍,謀己恥營營。”他在任上,力求“寬期會,簡追胥,戒興作,節燕遊”,因此得到當地人民的愛戴,為他立碑,並為他曾經作過嚴州太守的高祖陸軫立祠,以紀念他們祖孫二人。
在嚴州任職期間,陸游曾將歷年所作的詩,特別是早年的作品,嚴加刪選,共得2500餘首,刊刻為《劍南詩稿》20卷。此書行世後,深得當時文壇讚譽。
淳熙十五年(1188),陸游在嚴州任滿,卸職還鄉。不久,被召赴臨安任軍器少監。次年,光宗即位,改任朝議大夫禮部郎中。於是他又連上奏章,諫勸朝廷“力圖大計,宵旰勿怠”,並提出“救民之貧,莫先於輕賦”等政治主張。這時宋朝廷已耽于偏安享樂,根本無意進取,所以陸遊的建議不僅不被採納,反而遭到□佞之徒的彈劾,以“嘲詠風月”的罪名再度罷官。陸遊對此非常憤慨,便索性將山陰鏡湖故居命名為“風月軒”,以示譏諷。
此後,陸遊長期蟄居農村,計有十二年之久,在幽靜但卻清貧的生活中度著晚年。他將書室命名為“老學庵”,以坐擁書城為樂,正像詩中所說:“萬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曉送流年。”另外,他還親自參加一些農業勞動:“扶衰業耕桑”“夜半起飯牛”,甚至為了應付“吏征租”,不得不典質衣服。由於他“身雜老農間”,瞭解到下層人民的痛苦,而且感到“忠言乃在閭里間”,所以想和他們傾吐滿腔愛國熱情:“耿耿一寸心,思與窮友論。”農民們也感到陸游可敬可親,每當看到他走來,便取出酒菜招待。他們為感謝陸游治病施藥,更是“村巷歡欣夾道迎”,而且生子多以“陸”字為名,以報“活我”之恩。
在陸遊鄉居時,甯宗於紹熙五年(1194)七月代光宗即位,次年改國號為慶元。外戚韓侂胄當政。他斥理學為偽學,罷逐宗室大臣趙汝愚及理學家朱熹等,史稱“慶元黨禁”。在這一時期,陸游曾應韓侂胄之請,為他撰寫了《南園記》,希望他“勤勞王事”。嘉秦二年(1202),宋朝因孝宗、光宗兩朝實錄尚未完成,召陸游入朝修撰,次年修畢,即辭官還鄉。開禧二年(1206),韓侂胄對金宣戰,因急於貪功,貿然出師,不久即以失敗告終。
韓亦被殺取首送金議和。由於陸游和韓曾有上述關係,在當時和後來都曾受到一些責難,認為“晚節”不終。其實,陸游在韓當政時退而復出,主要是為抗敵復國的夙願所驅使,並無趨炎附勢之意。陸游於嘉泰三年辭官還鄉,已近80高齡。此後猶賦詩作文不輟,但身體卻逐年衰弱,終於在嘉定二年(1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