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爸媽有空房子，朋友說，那最好不過了，幫你油漆一下，弄得美美的，你又可以多少賺點外快。我說，我比較希望早點搬，現在租的這間房子給你使用，到時再幫我復原。至於我們家的房子，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朋友不相信。說不定他們會喜歡。我看過以前美術組漆的，他們真的很厲害。

絕對不可能。心知我公務員老爸老媽的保守，我潑冷水的說，你的美不會是他的美。再說漆得五顏六色幹嘛？以前研究所那個誰誰誰搬新家，兩個人把房子漆得多美，「五顏六色」，結果後來很快就分手。我看不用了。朋友反唇相譏，那學弟本來就怪，和「五顏六色」沒關係。

我說：總之，我可以提早搬，給你租半個或一個月，但到時候你要保證復原，不要害我被扣押金。

他說：好吧，不過得先看過房子才知道能不能用，這也不是我能夠決定就是了。

上次商議到這裡，今天他打電話來，本是一番好意要幫我。可是昨天我和媽媽有一番長談，這輩子兩個人從來沒正經講話講過這麼久。媽媽的意思是想賣賣看，怕將來房子太老舊，無法脫手。而且樓梯間的牆壁發霉，怎麼溝通，鄰居們都擺爛，不肯集資粉刷，任憑剝落。他們對這一點非常感冒，覺得他們邋遢。再加上怕現在不賣，以後房子就賣不出去了。媽媽問我意見究竟如何，想不想以後就在那裡住下。或是以後能不能自己處理房子。

那間房子是我中學時代住的地方。本來採光很棒，可有一天，隔壁竟然平地起高樓，把我家整排窗子全部擋住。打開窗，只能看見灰暗的水泥牆。中間的房間完全無光，前後還好，有另外一面窗。可是我已經有撞壁的印象，覺得生命被堵塞，毫無出路。

這是我上次回去看房子的感受。

可是，多少人沒房子住，我有一間這麼大的房，有什麼好嫌的？那邊就在捷運站附近，交通方便，出門不會太久，東西到處又便宜又好吃。反正我寫東西或跳舞，自得其樂，把家裡佈置舒服一點就行了。房子有三十幾坪，木頭地板，兩個大客廳，一個拿來鋪黑膠地板做練習，多少人能這麼奢侈？廚房空氣流通光線充足，拿來煮菜吃飯，不是很棒？客廳也還是有陽光啊，只有中間的房間不理想，但加上美美的窗簾，拿來睡覺剛剛好。雖然我是嗜陽光如命的人，不過，搬回去也沒那麼不好吧。

結果，現在母親說，想用半年的時間賣賣看這棟房子，問我好不好？現在搬家我其實很趕，每天都在寫東西練身體，又要趕五月投企劃案，根本抽不出時間，又沒錢，拿什麼搬家和佈置？半年後再搬，其實更好。到時候我狀況更穩定，也許又有新的可能也說不定。生命貴在隨緣，就這樣吧。

於是我說好，你們決定。

我不搬了。我跟朋友這麼說。

他吭一聲。非常失望。像是也有點跟劇組難以交代。

真的要的話，或許我偷偷帶你去看那房子，確定了，再幫你說服我爸媽。反正有租金嘛，有錢就有可能。不過，壁紙是今年才貼的，保證不可能撕掉。粉刷就算了吧。

他說，也不一定要粉刷啊。

而且所有東西都是剛剛整理維護好的，你絕對要負責保護，不能弄壞喔。

朋友說，很簡單啦，簽約嘛，結束後你測試看看，壞掉就賠。

我說，有些東西壞了未必一兩次就試出來。總之你要幫我注意。

朋友嘆口氣：好吧。那什麼時候去看？

我說：下禮拜三。

不能早一點嗎？

不能。我斬釘截鐵的說。之前交代來龍去脈，儘管盡量簡單，已經花了一些時間，我想趕進度的心，讓我越來越不耐煩。

這麼忙啊。那你最近都在忙什麼？

於是他問出這句話。

寫東西啊練身體，這樣就滿了。我口氣不太好的堵住他的話，想否定我聽到的暗示。

這樣過日子也不錯……他意在言外的說。

於是我毛了。

我的能力這樣就很滿了。我儘量平靜，但口氣不悅。好啦我在寫東西，有點焦慮，不想講太久。我說，先這樣。

他說，哦。好吧。

於是掛掉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