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會一直深記著小提家林昭亮親切可掬的笑容。

由牛耳藝術主辦世紀古典音樂年系列，今晚台北國家音樂廳請到名響國際的小提琴家，林昭亮。回台巡迴公演的第三場，也有不同以往與交響樂團協奏的呈現方式，這次則由林昭亮獨奏演出，搭配合作的還有一位女鋼琴師，Anne Epperson。在兩人默契搭配下，大概在今晚聽眾心中留下一個久縈不退的完美驚嘆號，無論聽眾是為觀摩前來的科班生，或是如我一樣純為欣賞聆聽而來來，應該都有相同的感動罷。

曲目安排上，除演奏如貝多芬、巴哈、克萊斯勒等世界知名音樂家的樂曲外，林昭亮更帶來了洛杉磯交響樂團指揮家兼作曲家薩洛能為他量身訂做的『笑忘』，這首樂曲雖在前些日子已在加州及倫敦等地演奏過，但今晚的『笑忘』卻是林昭亮在亞洲的首次演出，有種有幸親『聆』的感覺。

身著黑色西裝出場的林昭亮，在演奏開始前帶著親切的微笑，耐心地先為滿座的每位聽眾貼上一對耐用可飛的翅膀，於是我們便成了一群能飛活潑的鳥，或蝶。

然後飛進了他的樂句裡，也飛回到各自的愉悅草原中。

不知道從何開始，只知道自己聽了不少時下的熱鬧流行歌曲外，其實聽覺也時常被弦樂的曲調所吸引，甚被感動，特別是小提琴。感覺小提琴是一個很能表現故事畫面的一種樂器，雖然不是科班出身的原因，也沒什麼深厚的古點音樂底子，對於許多樂曲成就時的背景情節，多為一知半解的狀況，至少多還能聽得津津有味。小提琴的音節總是像條可以溯溪回流的溪川一樣，旋律總是圓滑連續並且層層往上登行，一長串連耳朵也要換氣的尖亮音階後，常常又有能勢更強的樂音取而代之，帶領聽者衝上更高的地方、不同的視界；有時又能變換成蓄滿心事的靜湖，在幽幽艾艾之中，包藏著源進不絕的情緒，最精采之處，也就在於當刻常包容著無限場內凝止的氛圍。

中場休息時間，大廳處人群一落一落聚集著，有些在一旁聊著天，有些則以三明治和果汁簡單填腹；一些來自於國外，一些人則來自於和林昭亮一同成長、看他獲得許多重要音樂成就年代。站在一群中年婦人的旁邊人，聽她們不斷樂道起自己是多麼欣賞林昭亮阿，或者林昭亮以前就是我的偶像之類的話，顯得與有榮焉而意氣風發的。水晶燈在這個華廊裡，我想會一直垂吊著每個期待他演出的期待之心罷。

就像今晚的小提琴獨奏會一樣，台上時而悠揚清亮，時而徐緩頓挫下進行著。

台上演出的曲至末了，台下聽眾的心仍未了。兩個多鐘頭的音樂會雖在提、琴的演奏下還是得接近尾聲，不過就在林昭亮跟Anne Epperson微笑謝幕後，全場聽眾除了行禮如儀的熱情鼓掌，間後的掌聲竟也開始有默契地組織成一致的節奏，越來越大聲並且持續，持續了兩分鐘之久。

成功地呼喊回整場的第一首安可曲，和第二首。

第二首出場時，林昭亮一慣滿面的笑容出場，這首演出前他終於開口說了話了，感謝最初在台灣練琴時的啟蒙老師。覺得這位自年幼五歲便開始學琴、十二歲便開始不斷的公演及得獎的音樂家實在不簡單，誰願意在當值無憂無慮的幼年時，犧牲大半玩樂時間而來學琴？誰又能在外界不斷給予的喝采與光環後，仍保有對理想初衷的堅持與純然態度？探看他的眾人魅力，除了來自他純鍊的弓指技巧外，更來自一份謙虛的態度吧，我覺得林昭亮不但是弦樂技巧的表現者，更是一位音樂精神的傳達者，傳達一種我現在還說不太上來的深層內在。

會後安排了一場林昭亮和Anne Epperson的簽名會，簽名會的時間已近晚上十點半，但大夥仍然在音樂廳門口圍成了一條長而不斷的護城池，排簽的聽眾老老少少，人手一張晚會的海報，而我則拿著一本記事本，異於別人。

林昭亮則換了一件藍天白雲的短袖沙灘襯衫，感覺輕鬆明亮了許多。排前面的一位初中女生跟他聊起自己最近也開始練琴的事情，林昭亮親切關心她脖子痠不痠？會不會怕累，怕苦？而當他簽在我空白的記事頁上時，我稍稍接近了那個我說不上來的『深沉內在』，那是給人一種渾身充滿大師架勢，卻嗅不出一點大師架子的精神表現。

林昭亮跟每位簽名的樂迷微笑道上了晚安，我想林昭亮一定不可能記得今晚前來簽名聽眾的面孔，但最偉大的影響力不就在於，他的微笑與音樂卻能在聽過他音樂或跟他接觸過的人心目當中，留下一份美善的位置麼？

包括自己。



Oct. 15, 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