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總有老師會對我說：「小羊，妳知道嗎？我的家長告訴我，她的孩子一換了老師就變得不喜歡上學了，妳看！我把學生教得多好？」

「可是，我覺得如果妳真的把學生教得很好，妳離開後，他會為了妳，繼續當一個好乖好乖的寶寶……可見最正確的價值觀她沒有從妳身上學到。」

我被白了一眼。但我就會想到第一年教書的故事：

第一年教書當英語科任老師，面對一群充滿活力但已接近青春期狂風暴雨的孩子，他們喜歡我，因為我看起來很年輕，但其實思想很老舊，每次到中午，都會有幾個孩子來我的教室，和我聊聊天，那時候，雲好像都飄得特別慢，時間就像魔法一樣，慢慢地、慢慢地靜止。

靜止的原因是我也眷戀這一刻，因為我知道，我不想當老師，我知道這幾個孩子一定是和我上輩子相約好的情人，要來和我約會的。

要不然，我怎麼會莫名其妙當了老師？要不然，我怎麼會莫名其妙與他們相遇？

以後的我，再不會有學生，再不會當老師，他們是我記憶中只開一夜的曼陀羅，一輩子一次飄香的夜晚。

後來，這一屆的學生，十位考上了英語資優班。

主任說我很厲害，但我不懂。

原來的英語老師回來後，我和她道別才是她是英語補教界的名師，而且是教老師的老師。

她的全民英檢是優級的分數，相當於可以和外國人輕鬆交談的程度。

她曾在全外語的外商公司工作過。　

因為這些亮麗的背景使得她對學生的要求很高，因為她的優秀使得她必須一直保持優秀。

和她相比起來，我根本就是一朵開在深山的百合，沒人會刻意走進山區，所以沒有人會刻意注意到我。所以主任和我道別時，告訴我：「每年，○○老師都會開英語資優衝刺班幫學生輔導，本來我們也希望妳開的，但是又不好意思要求妳，所以就任著妳去，想說，如果成績太差，就說因為○○老師今年沒帶，這樣就好了。」

「但沒想到，妳激起了學生的興趣，而且厚實他們的實力，所以讓我們這學期，也有了好局啊，去年也是十位考上英語資優班！」

我的手心冒出了冷汗，怎麼會？實力相差懸殊的老師，教出一樣的表面效度，這要怎麼解釋？

先放開具有實證的教學技巧不論，我開始覺得很多老師都把自己放大了，用放大鏡來看自己的成就，用放大鏡來看學生的轉變都是自己促成的，我開始覺得有點噁心，手心有點麻麻的，孩子不是這麼簡單，他們的身心發展其實更複雜。

我得出了一個不具科學性的結論，就是佛教所講的因緣成熟，他們本來就在發展，就在吸收養份，而我們，是上帝派我們來的小園丁，我們的任務是為他們細細地澆灌。

讓他們長大長高長壯，是每一位天使的責任。

只是當他們長大了，擠呀擠地，長高了一點點，卻有些小小園丁因為是看到的那一個，因為在時間軸的最後與他相處，就推論是自己的功勞了。

當他們要抽高時，在時間軸的最後，不會因為牽著小手的天使換了別人，他們就枯萎不長了。

很奇怪，這些年，我開始會想以前的學生過得好不好？上那所大學，還有沒有那副青澀好動的模樣？有一次在光南，看見一個高高的身影，我們四目相望，我自然報以微笑，他把手舉高：「揮了揮手。」笑得很陽光、很迷人。

然後，聽到他同學問：「她是誰，你們很熟嗎？」

「不是熟，是很眼熟。」

後來，我才想起他是我的學生。那一夜的曼陀羅香似乎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當我聞到時，我想起來了。

他叫淳奕，是一位很優秀的學生。

我偷偷地揣想：不知在他的背後，有多少天使只是默默地盡著責任？有幾位正抖動著翅膀，說：「一切，都是我的功勞哩！」

很奇怪，這些年，我也會想起以前的老師，的確有些老師是轉變我命運的天使。

曾經我的數學還不錯，一上高中，整個崩盤，我開始去補習班上課，但所謂的補習班老師只會上些更複雜的問題，還有奇形怪狀的記憶公式，偏偏腦部受過傷的我，愈多的公式只會讓我更加頭疼無助。

直到高三那年，我上到一位建中數學老師的課，他把數學教得很生活，很基本，很好想像。

除了基本理論發展出來的公式，他不要求我們記憶太多，短短幾個月，突然間我開竅了。

聯考當天，我用他教的基本理論解題，只有二題解不出來，最後我得了八十幾分，跟高標差不多分數。

所以，我知道，這世界上真的有些天使是改變我們一生的人，只是天使自己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