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見過海以後，我就變得跟從前不同。很久沒有作夢：光怪陸離的、生機盎然的、絢美綺麗的、絕望悲哀的……全都消失了，只賸下一條看似很長的路。
其實不是路。
正確來說，是河的岸邊。沒有方向的河流，我就站在荒蕪的河岸上，連影子也不願陪伴。放眼望去，是零星散佈的乾癟的水草﹔以及龜裂的河床。這就是我所看到的。但都不是我的夢。
夜風捎來的不止是寒冷，還有寂寞。河的兩岸沒有所謂的風景，也沒有生物。現在是春天，但是在這裏春天是沒有意義的。一切都乏善可陳，我自己也一樣。有時把頸子伸長，試圖見到自己的樣子，但是——但是這裏的我也沒有樣子。那些沉默在河中的沙粒被風吹起，像屍體一樣散發出腐臭的氣味，又像癲狂的舞者搔抓我，使我的嗅覺與臉部極端疼痛，使我下跪，流下感恩的淚水。
只是一瞬間而已。
我發現這裏一切都是紫河車建構而成的。我就在這裏面。


歌

整整一夜聆聽著反覆播放的歌。沒有試過去哼唱，因為那都是我無法明白底語言，無法明白底音樂。發現自己不具有美感，沒有與自然同步的力量，枯燥乏味地存在著。就像那些被我一頁又一頁翻遍的書籍 ，那麼規矩，而且是令人眼花撩亂的規矩，滿佈頁面的密密麻麻的細小文字。完整人類的部分，部分的又部分……結果也只是黑漆抹烏的一團。什麼也不是的沒有形體。
使我感到痛苦。
「聖潔的靈魂！」對我而言這類句子就彷彿白日裏突然見到通體漆黑的烏鴉一樣，完美的死亡，令我感到不祥及深重的厭惡。我現在聽到的音樂也是這樣的，毫無根據地相信人類的美好，與自然與世界相契 合的美感……但是我呢。
失去想像的力量以後，我就未曾聽過美妙的歌。
「每個人都能夠欣賞音樂，」有人這麼對我說：「這是人類的本能！與生俱來的天賦！」
我仍然活著，但失去聽力許久。時間過於漫長，致使這個世界都蒙上的寂寞的塵埃。


高三。極端沉默的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