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瓦昔白璧 6

文：Hai Ting（Seia）

5.

黃崇源是第一個發難的，在看到那對神鵰俠侶過來的瞬間，他是第一個發難的。「瞞下公，吾等宗教團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一起守護這次地理考察絕不失敗，絕不掛蛋，集七顆龍珠合我們眾人之力，迎向嶄新未來。」

聞言程南風淡淡在笑，風颳過操場，吹得人髮絲凌亂飛舞，他眼鏡後的眼睛黑黝黝的，是有點深沉有點內斂的表情，地上光影一直靜靜在變化，他偏著頭不知道在看甚麼。

戚尚站起身來，思考了幾秒，回嘴道：「你白癡。」復又開口向季紹衍說道：「地理考察一組，可以吧？」

「當然。」季紹衍走進他們群體中，頷首答道。

這些人當中，季紹衍最熟悉的就是戚尚，戚尚是個敦厚持重，對待朋友厚道真誠的人，像眾人父親一樣的存在，溫和又顧大局，還很識大體，說白一點很像下人，不太會跟人斤斤計較。時常包容著所有人的任性，自然就能贏得季紹衍的友誼。而黃崇源有一種小人物的甘草氣息，是個不太起眼的人。活得很自然，別人怎麼看他，他也依然泰然自若，不是很在乎，總體而言很像動物，對季紹衍而言就也可以算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當然，『活得很自然』這是在季紹衍眼裡，真實的黃崇源是如何，又是後話了。

他最難懂得就是程南風，男人的敏銳直覺告訴他，對方是個很難搞，凡是想很多的人。功課好，有腦，皮相漂亮，又不知道在想甚麼。這究竟該列為一個可敬的對手，還是個值得學習的朋友，不會討好人的季紹衍還是分不出來。懶得多想，他就乾脆列為禁區，平時在場外刷刷三分，不進攻就是了。

「周末包車一起去，哪裡吃飯？」程南風問著一旁在查資料的戚尚。

「正午田園調查後，當地有田園風格的主題餐廳，一人三百五的商業簡餐。」戚尚把地圖跟手機上的資料秀給眾人看。

「包車費用跟坐位怎麼劃分？」黃崇源愣了愣，信誓旦旦道：「我們一起一定要征服宇宙大田園。」

席夢思在一邊用手打著蝗蟲，「田園不正是你的家？要不要跳進田裡找家人？」

「我家人才剛讓那些農夫蝗害。我很不受歡迎。」

木頭一副受不了的樣子，「黃崇源，你很冷。」

蝗蟲誇張的尖叫起來：「木頭不著火，結冰了。」

瞞下跟衍歐巴：「幹。」

程南風又在笑著不知道看甚麼東西了，視線的盡頭先是木木，可是仔細對著位置卻是席夢思的側臉，程南風沉默著若有所思。

談笑間席夢思像是注意到了程南風的視線，不經意略帶著炫耀跟浮誇的意味撥了撥頭髮，程南風先是一愣，而後玩味的笑意更深了。青春不正是你喜歡著我而我愛戀著他，一場求而不得的攻防戰嗎？他們之間猶如用高級音播，放著三拍子前進的圓舞曲，快速的三十二連音，叮叮咚咚的圓弧線連接著一個又一個的靈魂，不懂休止的舞踏著多少夢境，攀過來踩過去，甚麼時候有人出局？甚麼時候有人負傷。內心世界的占有欲加重未可知的勝負感，思忖的同時，程南風低下頭，同情著自己也憐惜著捲入其中的木木和席夢思。

「南風，你的表情快要變便便囉，這樣不好。」席夢思帶著向日葵般的笑容，拉著放空中的木頭跑了過來。

「太陽很大，我在幫瞞下做路線圖，沒人像你們兩個大小姐這麼好命。」程南風側了側頭，「要來幫忙嗎？」

席夢思調皮的眨眨眼道：「要付我工資嗎？」

日曬很重，工作量很大，程南風沒心思開玩笑：「…你再這樣…我想請木頭幫我了。」程南風瞇了瞇眼，先是把席夢思推到陽光底下，旋後想了想又把樹蔭深的地方留了大半給她，自己倒是流了一襟口的薄汗。

「欸，南風，你別這樣，很小心眼。」席夢思也側了側頭，開口道：「做球也做漂亮一點，我幫你就是，幹嘛扯到木木。她可是你好友的老婆。」

聞言程南風差點笑出來，「知道我只能找妳，為甚麼不認份點？」

「你、你當我是隨插即用啊？」

「那個、你們可不可以不要把我當空氣…」木頭很無奈，好友怎麼都跟老公大人一樣任性，旁若無人的很徹底，「竊竊私語，你們是在琵琶行嗎？」

「木頭，你吃到黃崇源的口水嗎？誰跟你琵琶行？」席夢思說道，程南風同時開口：「甚麼琵琶行？」

「總之琵琶行不是一種枇杷。」林筱梓講得很認真，想了想自己笑起來。

「木頭…原來耍冷是會傳染的…妳現在笑得像個智商未足的智障。」

「那肯理理我了嗎？」林筱梓停止笑意，在一旁長石椅上撫平學生裙坐了下來，她把一邊的長髮撩向耳後。

「好好好、大美人，我們理妳就是了…南風在幫我們做路線圖，我等等去幫他，妳跟黃崇源還有戚尚去訂遊覽車吧，我們人數不足，叫整台很貴。」席夢思開口說道。

「紹衍會幫忙出車錢。」林筱梓用手指敲了敲下頷，尋思道。

先是皺了皺眉，開口反駁道：「這不好吧。」席夢思聽到木頭親暱的說著這種事，還是難掩著一絲反感。「又不是他在養的。」

「茹茹，抱歉，但他說過沒關係，他本來就是這樣看窮人的，我們不要太計較了。」木頭有點歉然道：「不過我們還是找小型旅遊的那種就好。」

「其實衍歐巴怎麼看我們的，不用木頭妳來說情。」習孟茹不知怎樣，就是有點無名火起。

「茹茹，他從小過的日子跟我們這些窮孩子真的是不一樣的。」木頭拍了拍身邊的石椅，討好著想要席夢思坐到身邊，習孟茹怎樣就是不肯坐。

面對示好，席夢思視若無睹，「那妳就真懂他懂到骨子裡去了嗎？」習孟茹反唇譏道。

程南風聽著兩人的對話跟席夢思隱隱的怒氣，有好笑也有心疼，人側著身子走到林筱梓正對面，望著習孟茹的臉面。

「茹茹，我懂與不懂，都不能影響紹衍對我和對妳的所有觀感，其實差距仍舊存在著…。」

「木頭，不要以為大家都是妳。真的，不要自以為是。」說著，席夢思拿著資料就要往圖書館去。「這個我拿去印。」

見狀程南風先是思考了幾秒，而後馬上有了動作，伸手拉住席夢思的手臂，力道有些大，席夢思吃痛皺著的眉頭讓他歉然笑著開口道：「等等、抱歉，一起去吧。」

林筱梓被晾在那裏，她看看光花的天空。艷陽炙熱而刺眼的在蒼穹正中央，一陣白晃晃的亮光花的他無比炫目。「自以為是…茹茹，妳是這樣明白我的嗎？」她喃喃的說唸道，不期然有絲悵然緩慢的爬過左心房。

林筱梓從小就珍惜著朋友，更是珍惜著每分每秒能跟朋友團體相處的時刻，這次田園調查是次團體性的小約會，大家嘴上說沒事，其實隱隱的都還是很期待，尤其都還只是玩心重的高中生而已。

最後還是季紹衍包車包食請私人司機還訂做了團體T恤，請人做了田園調查學習單跟團體別針徽章，每人一個訂作背包跟一人一雙登山釘鞋。

戚尚見狀有些受不了這個出遊排場開口疑惑道：「我們田園調查這個進田裡查應該不必要穿到釘鞋？」

「…不要感到壓力大。」黃崇源難得正經小小聲開口說道。

「…紹衍，你這樣花錢我們兄弟說不過去，要不要分攤吧？」程南風開口道。

「衍歐巴，不要告訴我你本來想要開遊艇載直昇機過來你家附近私家機坪航道起飛，在遶境過田園來接我們的…」習孟茹吒舌聽著私人司機對著對講機講著一串類似：『今天遊艇跟直昇機都先開回船塢和停機坪等著小少爺跟朋友有玩興再出來接客。』

「本來是這樣，晚點再說吧，該出發了。」季紹衍牽起林筱梓的手，往自己團體服的外套口袋拖去，緊緊扣著不肯放開。

一點一點的微熱溫暖從對方的掌心傳遞過來，林筱梓有些暈眩困難的說道：「紹衍，是不是有點誇張了…」

「怎麼老是這麼窮酸氣？」季紹衍不耐煩的揮動另隻手要私人司機開車。「這只是小錢，你們都是我朋友。」

「賺錢的又不是你，是你爹娘啊…」戚尚小聲的說道。

「他們能投資我，長大我自然會做得更好，不說了，你們都是屬於我的產業，懂投資就知道我對你們好就是種零秒出手。」

「季紹，算你夠朋友，雖然我是不想佔你便宜。」無所謂的說著，黃崇源往後座跑去。

「要不是遇到我們，衍歐巴，你這樣炫富到底會不會被霸凌？」習孟茹邊碎碎念，邊往後邊冷氣強的座位走去。

「一起坐吧。」程南風開口問道，碰都沒碰到習孟茹身體跟手臂一下。

「炫富？這樣還稱不上吧？霸凌我甚麼？」以一個商業之子後代來說，季紹衍過度天真無邪的笑著反問道，俊帥的側臉有點天使光輝，他性感的勾起唇角。

「你知不知道你很適合演那種商業鋸子的白癡富二代紈褲子弟。」黃崇源感嘆道。

「聽起來很酸？」季紹衍瞇著眼睛說著，不讓窗外強光射進眼睛。

「是在酸你沒錯…」程南風低聲回嘴，跟著低低的笑到咳起來。

林筱梓把車窗的窗簾整個拉上，靠坐在裡側的位置。他們這群朋友誰都沒想到，這隻溫柔又大隻，鼻子還常常在同伴間濕漉漉的黃金獵犬，長大後會在商場上成為一隻傲狼雄獅，是啊，那時候誰都沒想到。

帶著隱隱的傲氣，跟一點點霸氣，季紹衍手指著虛空的前方信誓旦旦說道：「我要的，我都會拿到，不只現在，當然包括以後，這就是我跟你們的差別，這就是有錢人的基因。」

一陣尷尬後，季紹衍旁若無人慣了也沒開口繼續說甚麼，倒是戚尚先開口打圓場：「別說了，這次算兄弟欠你的，下次請你吃飯。」程南風也跟著指了指他前方的空氣點點頭道：「下次一起請你，好一點的餐廳，可別嫌棄。」

季紹衍看了也似乎不太在乎朋友間對他能力的質疑判斷跟態度，邁開長腿，起身走到林筱梓身邊坐下。撕開訂做的簡餐開始低頭吃了起來。

「紹衍，他們都是開玩笑，不要在意。」木頭碰了碰季紹衍的手臂。

季紹衍頭靠在木頭的肩膀上，邊吃著簡餐邊輕聲說道：「我沒放心上。」

「…謝謝你。」林筱梓先是心頭一酸，而後感激道。

「謝我甚麼？他們是妳朋友也是我朋友。」季紹衍想了想，笑得有點惡質補充道：「又不是我寵物。」

林筱梓先前的感動被勉強澆熄了，想起自己被包養雇用的身分，她尷尬說道，「其實他們很愛你，只是生活實在有點差距…」

這個人也不是不溫柔體貼，只是比較任性，有錢就是上帝的任性。

「妳也是這樣想的嗎？」季紹衍柔軟的頭髮一直碰觸著林筱梓。

「紹衍…」

「沒甚麼，只是覺得妳有時候有點像狗。」

「紹衍…別老是覺得我像動物。」林筱梓有些兒自卑的垂下頭。

季紹衍笑得有點感性有點愉悅，賣萌的瞇起眼，開始撒嬌起來：「有沒有覺得我也是狗狗？」講完後自己沉默了片刻，想來想又說道：「比較有錢比較帥得那種…」

「紹衍…」對方一軟化，林筱梓習慣性又會溫柔回來，她手覆在他腳上。

「要吃簡餐嗎？」他拿了一瓣鯛魚握壽司，「我家廚子做得，滿新鮮的。」

「紹衍，我…」林筱梓欲言又止。

「怎麼？」見對方不吃，季紹衍懸在半空中的手又放了下來。

「沒甚麼。」林筱梓搖了搖頭，眼角隱隱有著淚光。

真的，能陪著他，這樣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