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荊棘(原創散文)
《野荊棘》-記 不會開出花朵的玫瑰
文:Hai Ting(Seia)
書寫出這篇文章時已經是在闊別了那段時光近十二三年的歲月,隨著韶光逝去,靈感的小獸總是蟄伏在我心底深處不為人知的隱密叢林中,而當年的腹稿只有五百字。為了紀錄那個走過我生命鏡像的特別女孩,為了減輕更深的罪惡,我用殘像用文字甚至用圖畫刻錄著一切。所有人的肉身被同時釘死在十字架像上與耶穌一同受難。直至今日學校裡的靜思堂一直有人禱告,學姊學妹的故事更迭不斷的興起滅去。為了懺悔更深的罪與罰,她們同時低下頭,走在一種儀式的道路上,一個連接著一個,像拴著不會斷裂的鍊子,百無聊賴的走著重複的道路。
沒有人能夠理解,包括我自己。荊棘是乾癟,而玫瑰卻如此嬌嫩,對於那個鮮明活潤的女孩,我珍惜著懷抱著單純而嚮往的感情。
是甚麼樣的力度和質量?轉換成文字來表達:如若她是一顆珍珠,飽揉著粗糙的砂礫,有那麼多不美好,終生只用那薄薄的硬殼保護自己...那麼我寧願用永遠看不到她閃亮的美麗做交換,與上蒼祈求...從來不要有任何採珠人,粗暴地將她打開。將她硬生生的碾碎。
思及此,我的淚已如爬滿臉頰的小蟹,再也克制不住的流了滿面。她從來不是歌唱的人魚,淚水滾不出珍珠,不璀璨奪目,流淚只是醜陋妝花。不如我天生淚殘無痕,倔強的連哭都要看起來很美,我站在一個與之相望的對立面束手無策,終究也保護不了摯愛的友人不受屈辱。她終於被壞人打開,用力地丟擲在地上。
原來我們都是野荊棘,被拋進火堆,是不會開出花朵的玫瑰。
顫顫的枯萎在沙洲荒漠。一片乾涸中我恍然記起,又淡然地忘去,我與她的一切。從國中到高中,那要從好久好久以前說起,那是個很遙遠很遙遠的故事,我說著,沒人要聽的往事,塵封在我深沉的記憶海馬迴中,幾個影像,幾段對話。她的笑顏跟身形,那握白髮,短短的髮梢...古老的旋律,反覆的歌謠。
時光用一種很殘忍的態度逼我忘卻,忘卻很多很多刻意為之的回憶,不是沒想過捍衛,卻發現自己在疼痛前原來也如此無能為力,一切的不可抗力,讓我知道純粹的友情也可以深刻的超越男女情愛。超越愛情生死相許的疼痛隱密,儘管我從來就不是宿命論者。我的回憶跑馬一直在十二三歲停留,青春是種荒唐,諸如我老公是別人的老婆,我家寶貝是別人的七仔,或者一本數學作業可以同時被五個人抄錄傳閱。此起彼落的髒話跟粗口,卻是一間校風嚴謹的私立天主教女校,多微妙。彷彿有許多虔敬的修女執著彌撒的祭禮大跳脫衣豔舞。
有一幕記憶,是最後我幫她畫完整件運動外套,大大的黑色『龍』字,最後又被她癟腳的騎車技術載去公館,去幹嘛我忘了。只記得十五歲的她根本沒駕照。我一直記得她最飛脫的年代,跟她後來哭著跟我說,『壞掉了,我爸說哭甚麼,處理一下就好,但妳不在。』
寧靜的精靈白花環繞在她身邊,她終究是選擇了將那個生命處理掉,時空交錯,結果我們考上同一所高中,她笑孽緣,我亦有同感,然後進入同個社團,一起期末成發,每天早晚都賴在社團辦公室。
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人,她還是如此恣意張揚。直到後來她哭著對我說:『壞掉了,我爸說哭甚麼,處理一下就好,但妳不在。』
「妳L'Arc~en~ciel的週年紀念吊飾謝謝。」那是一次生日我收到她禮物時驚喜交加的回覆。
回憶又在盤根錯節的時光之河間中斷,取而代之的是永無止盡的夢境,然後夢境又帶我遇見我國中的一團閨蜜,我明白她們從未離開我的生命,我卻焦慮我在她們重要場合的缺席,我是多麼的愛她們,用一種虔敬的態度珍惜。
「有天妳們先死掉了,我一定哭得很大聲很大聲,然後變成一條人魚。」
「我會泅進大海中一直無聲地哭泣,一直一直,直到把妳們整個人重新哭回來為止。」
「對不起,在妳們最脆弱的時候我不在妳的身邊。」
我們都是野荊棘,是開不出花朵的玫瑰,妳一如珍珠般純粹,即使被細細的磨成粉末。
寂靜的白花無人看見,有一天我死了,妳們會用甚麼方式呼喊我的名字?我亦不知自己會用甚麼方式回應妳們?比愛深刻,比恨淡然。
野荊棘 20181219. 於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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