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風穴所苦的女人(短篇小說)
受風穴所苦的女人
文:Hai Ting(Seia)
馮曉曉是個民國初年的歌妓,平日午夜在西門町艋舺一代酒樓唱唱曲子賺點皮肉錢也不陪酒。她是國共內戰時期從廣州一代輾轉播遷來台的廣州名角,最得意的是曾經被地方軍閥包養過一段日子,那會子還年輕,只唱戲和定場亮相,也是個當地知名的小花旦紅極一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服侍過一些戰勝強擄的小日本,整個廣州城繞著她馮曉曉一個人轉。
反正橫豎也就唱唱戲而已,不至於被高層領導批鬥。但說是這麼說,她就曾為惑亂文化風俗和賣國通敵三年被攪短了一頭長髮去勞改過,那時三餐只吃白菜,還得口說要吃豬肉。而她爹媽就是餓死在那些時日,只是馮曉曉想起了連點眼淚也沒有。
現在她人待在台北也快十年有餘,她呷了口「大菸」,穿著黑花呢窄旗袍子伏在案几上,很久以前她也是別人口中的妹妹,現下不消說也是個一姊了,怎麼那些過往想起來連點波瀾都沒有,馮曉曉百無聊賴意興闌珊的看著窄袖包裹著的白膩藕臂,蔥段般的纖指,她瞧著有個金鏤戒指箍在尾指上,她盯著盯著想起了些人和事兒,那是個不大不小的秘密。
菸斗快燒完泛著股特殊的味兒,她陷近不深不淺的回憶裡。「曉曉、曉曉。」那聲線是個年輕健壯的男性,她的記憶裡有了輪廓,雛形是個男人,太久了,馮曉曉忘了,她一踢腳凳子,紫杉榧木腳凳子翻了,她又捲了點菸重新躺回去。
「妳不能這樣,我珍惜妳,妳別去。」「我要錢,怎麼著,我紅不了你還能養我不成?」依稀是她跟戲班的師兄的對話,那時唱花旦的女人少,大抵戲班唱旦角的都是男人,馮曉曉任性的那是有點兒本錢。
馮曉曉想起來,是戲班子要她唱思凡,她要去接個日本人的場子,包過夜的。「哥哥是擔心妳,我們從小一塊兒練段子,我怎麼說也不想要妳為了幾個錢給那些日本鬼子輕賤。」
「喲,那師兄能養得起曉曉,讓曉曉有名有利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嗎?」
「曉曉,妳不能這樣。」師兄是個武生,甚麼也不懂,當晚他脫了他隨身掛在胸口的一個金戒指套在馮曉曉的小指,「這給妳防小人。」
想到這兒,馮曉曉記起自己那時還煽情的掉了兩滴淚笑了。馮曉曉秘密都不是這些,是拿到金戒指那晚後,她的掌心開了個風穴。那風穴吸了一堆的生靈擾的她腦仁疼。
馮曉曉開始混跡廣州各地名流尋找跟她一樣受風穴所苦的女人,「也不是你想的那樣,只准咂嘴兒,可不准碰我身子骨。」
「唱一個段子給你聽,聽好了,這段子難的緊。」「不可猜也不好說,都是師傅的話。」「不是一兩年,是十幾年二十年。是一輩子。」
馮曉曉總是流連躺在各個男人懷裡,覆手到處吸取男人的精氣,那個叫一個狐媚子,「師兄,哥哥們都不肯跟我到台北去嗎?」
「一個人萬事珍重,現在在廣州紅了,到台北別被人欺侮了。」
馮曉曉一直在找跟她一樣手有風穴的女人,她到了台北,歌舞昇平,她依然保有這個秘密,午夜夢迴時她看到那個金戒指依然會笑,卻不再掉淚。
這世界有人掌心有風穴,你信嗎?以為又是那些下賤女子風花場勾人的鶯燕蜚語,你信嗎?受風穴所苦的女人,你是否也曾有過這樣不大不小的秘密埋藏在心的最深處...馮曉曉伸了伸五指,在華燈初上的燦光下又握緊拳頭。那是她的秘密,她才不要人信,馮曉曉櫻桃初破,唱起貴妃醉酒的曲兒。
「管咱女是不是個貴妃,說什子話唱什子歌也沒人要聽要信咱。」大菸有股味兒,嗆得跟流淚似的。
2023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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