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02 01:17:44Hai Ting (Seia)

I just wanna live while I'm alive.(短篇小說)

I just wanna live while I'm alive.

文:Hai Ting(Seia)

 

※『我只想趁著我活著的時候認真的生活』(It's my life),邦喬飛的成名老歌,我只是想要表達我有多愛這首歌跟他的歌詞,隨手寫的衍生作品,我也想要不枉此生,對,背景是美國大峽谷,很短,看過去就好。我只是為了介紹這首已經刷過十幾億的作品。



每天日復一日的行程楊鏡之也有點兒厭煩,他開著銀色奧迪到亞利桑那州的研究中心,唱盤是槍與玫瑰的CD專輯,楊鏡之正構思著等等會遇到的地質學家凱利.赫本亞要說的話,一邊乾嘔著今天早上喝的柳橙汁已經放了第三個晚上。楊鏡之在寫作紀錄旅美生活已經持續十二年了。以一個華人精神外科可以立足美國大峽谷研究科學團隊的首席醫生,他背後付出的努力不僅是眾人外表所能看到和猜想的;他不被這種虛無的成就感所迷惑,他所追尋的是更高層次的自我突破。自我突破,即使是種自我毀滅他也不會放棄,他不是想否定甚麼,研究團隊一無斬獲,他不是不灰心,他想要來點甚麼不一樣的,就算只是一點點的改變也好,他感覺到今天很不一樣,體內叛逆的血液隨著搖滾樂開始發酵。

 

在五年前楊鏡之剛從獨居華廈搬進研究室隔間出來給研究者的國宅,前天家裡才住進一個合租的新房客,大學剛畢業的新鮮人,笑容可掬的跟他說「Dr.Yang你好,初次見面,我是東大的真洋健次。」聽著對方那口流利的紐約腔,楊鏡之也笑了,握了握他的手,像個大哥哥一樣的說,「你好,我來自台灣。叫我Herry或鏡之吧,以後也請多多指教。」

 

真洋健次討好而安靜的外表,黑色短髮乾淨而整齊的燙貼在圓滾的頭顱上,小鹿一般的眼睛,看起來靈活而無辜,看不出小小年紀就是日本知名的美洲古歷史學者,「鏡之學長,我下個月才到研究團隊中實習,有甚麼不懂得還請鏡之學長多幫忙。我先到學長那裏去觀摩一下好了」然後真洋健次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楊鏡之也跟著幫健次收拾整箱的相機鏡頭和論文資料,兩個人過了和樂融融的第一個合居的晚上。

 

而此刻清晨六點零八分真洋健次就坐在他銀色奧迪後座的皮椅上,時不時發出戚戚窣窣的摩擦聲,他在轉魚眼鏡頭跟加裝相機防水膠套。早上柳橙汁健次也喝了,不知道他現在腸胃如何,楊鏡之一手扶著方向盤腦袋胡思亂想,一腳把油門踩到底,銀色奧迪在高速公路飆馳,就快要到達目的地。

 

「等等遇到凱利學姊記得不要碰到她的手,她不喜歡別人身體接觸到她。」楊鏡之打開前駕座的玻璃窗,讓高速公路的風吹進銀色奧迪的車內,板栗色的半長髮隨著晨風伴著亞利桑那州的黃沙吹的胡亂一通。「有不清楚地就來問我吧,都是亞裔彼此有個照應。」

 

真洋健次乖巧的答應,之後伏身到駕駛座椅背上探出半個頭,跟他聊天。那時邦喬飛才剛出單曲〈It's my life〉,他們在聊新歌的MV拍攝手法跟歌詞還有新式搖滾跟美國創作樂壇,兩人不約而同都喜歡這首歌,且承認自己在音樂方面的品味大眾而俗氣。真洋健次笑得像個大男孩,牙齒雪白亮晃得如同磨洗過的大理石膏像。

 

今天要下大峽谷的科羅拉多河上游區域去考察大理石洞穴附近的地形和魚種,楊鏡之把資料單手往後座一扔,要健次快點讀過一遍。兩人又是好一陣子的沉默,到達目的地時日曬已經很深,楊鏡之穿著反光的白色長袖薄襯衫和里維斯的長板刷白牛仔褲,健次穿著卡其色薄外套和工作黑色長褲。包括他們兩個團隊只來了五個人,今天一如以往封鎖了遊客觀光地區,他們的研究區域是國家禁區,五人一路泛舟到科羅拉多河上游位置。

 

船隻開到正午,把防水的研究儀垂直下放,等待魚群,記錄魚種,又是無聊的一天,他想。凱莉.赫本亞今天依舊頂著她那頭招牌的知性白色長髮,綁著一個高高的丸子包頭,楊鏡之無聊的說著他今天早上的柳橙汁笑點,然後是同事們捧場的訕笑聲。又是無聊的一天,他想。

 

喬治.岡,同行的黑人歷史學者,專長研究美洲原住民歷史起源,最後一個是一位魚種專家史密斯.森克,是個架著一副斯文細框眼鏡的短金髮的高大男人,有著跟他壯碩胸肌不相襯的溫柔和謙和。五人向上眺望日光,即便日復一日依然震撼於整個大峽谷磅礡的自然造景,沙土飛揚,他們的船隻沿路經過一個又一個紅壁洞的盆壯地形,五人靠岸下船,拿著鐵鍬和鐵鏟拄著拐杖背著鏡頭走進其中一個紅壁山洞,這裡地理位址位於大理石洞穴附近。楊鏡之想,翻譯地名大概多少和北京那邊的地質學家有所出入,但相去不大。

 

真洋健次還在跟凱利學姊攀談,身為整個研究團隊中唯一的女性,凱利難得的很喜歡這個可愛乖巧的日本男孩,喬治走進他們今天得作採礦和地質年齡探測的紅壁洞,這個洞穴目測已經離海好一段時間了,他們一腳深一腳淺的踩著沙地,那是個尋常的午後,但今天有甚麼不一樣,可能是那個該死的柳橙汁,楊鏡之總感到渾身不對勁。

 

「Herry,你還好嗎?嘴唇看起來有點蒼白。」史密斯碰了碰楊鏡之胳膊,示意他停下腳步。「還好,大概有點吃壞肚子了。」楊鏡之倒出隨身攜帶的腸胃藥品,就水服用了一顆胃腸膜衣錠,順便問了問走在後頭的真洋健次,健次『欸』了一聲並且表示不用擔心他沒有大礙,楊鏡之感到自己真的年紀大了。這時還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五人的背包都有充足的水資源和糧食能源棒和餅乾。越走越深已經漸漸看不到外頭日光,裡面潮濕而漆黑,喬治打亮探照燈,照到凱利對那日本男孩露出的笑容,喬治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

 

身為黑人的喬治.岡不是第一次被凱利.赫本亞視作無物,雖然整個團隊內部沒有齟齬,可是凱利就是對喬治特別不上心,這朵高嶺之花的不待見令她現在對一個亞裔特別的關照惹來喬治隱隱的憤怒。向來只有笑面佛史密斯.森克肯跟喬治攀談,可喬治此刻的憤怒只怕連心細史密斯都還未曾發覺,五人又往裡頭更深的探入,走了一個半小時的路程,在紅壁洞的盡頭處又看見光線,出去依然是滾滾流水,用望遠鏡可以發現一個有台階的洞穴口,此時天搖地動起來,整個亞利桑那州難得的大地震,碎石不斷下落,高大的史密斯第一時間的領著團隊躲避到三角石壁下,大家坐著喝水吃點東西等待餘震過去,已經是三十分鐘後的事,原本因為這個要打道回府,楊鏡之依然感到渾身怪異,是種學術上的感應和搔癢。

 

喬治有點怒氣上來,不管不顧衝著凱利就要去那個台階洞穴探查,被凱利無聲的撇了撇嘴,真洋健次拉了拉楊鏡之:「鏡之學長,你腸胃好點了嗎?還可以我們才走下去。」

 

「無妨。」其實往常遇見地震,他們都會先行回程,但今天已經多走了兩三小時的路程,發現一個四百五十幾米高似乎人造的台階洞穴,在這被美國高層封鎖的自然國家公園中有人造洞穴,這聽來就讓學者振奮,他們實在無法放棄研究熱忱。「就進去看看吧,凡是當心,視糧食和水決定路程,若再遇到餘震,注意自身,沿著壁洞而立,個人往安全的地方躲藏。」

 

帶頭的史密斯拗不過在氣頭上的喬治總算答應,五人手腳並用地用鐵鍬攀著崖石,到達崖洞,洞口是尊東方佛像,三人帶著閃亮的目光盯著楊鏡之跟這個幸運星真洋健次,「真壯觀。」

 

五人繞過東方佛像,才剛走入,一支毒箭咻地飛出射中喬治的左臂,耐痛的喬治哎喲了一聲,此時洞穴的入口被一顆巨石機關擋住,楊鏡之心咯噔一聲暗道『不好』,之後楊鏡之忙過來處理喬治,一般這種侵入性外傷都是先將外部侵入物切斷,內部傷口再交由醫生開刀取出,楊鏡之還常笑稱這叫各司其職,各部門處理各部門的,病人死活向來不重要,但現在自己的夥伴出事,他實在無法任由自己用鐵鍬隨意敲斷刺傷他同事的毒箭,他一咬牙將毒箭拔出,擠出毒血將黑血保留在隨身攜帶的夾鏈袋作血清樣本,不斷擠出毒血並用塑膠管綁住上臂防止血液回流到心臟。

 

「凱利學姊,史密斯學長,快看,這壁上是古埃及象形文字。」真洋健次打著探照燈,照著牆上的文字,一行人發現有機關又見入口處被堵都不敢向下探望,只見入口處附近石壁上刻滿古埃及象形文字和壁畫,裡面又有流水聲,五人又是為這研究的突破欣喜又是為自己被關心憂。



五人為了打開洞穴入口機關死馬當活馬醫,轉頭看著被包紮傷口的美洲原住民歷史學者喬治.岡和同為歷史學者的真洋健次,他們倆個摸著壁上的象形文字,生死關頭盡釋前嫌的猜測著應當是記錄著此處的黃金寶藏跟香膏木乃伊和祭司祝禱的過程,五人又面面相覷,此時又是一陣天搖地動,所幸餘震不大。

 

史密斯往裡面再走了幾米,踢到一地橫躺的佛像,「Mr.真洋,這又是甚麼?」,存亡關頭真洋健次依舊露出調皮的笑容說道:「這我也不知道,也許我們就要發大財了呢!」

 

凱利把考古用的膠質手套發給其他四人,五人小心的搬動著穴內古文物,發現裡頭有目測可以容納約五萬餘人以上的地下軍團般的石室,四五十具男性木乃伊,史密斯移開了一具套著金色頭罩的木乃伊,底下現出一個匣子,他打開後用力地踩踏下去,牆上的石壁移開,一個格子現出一條鐵鍊子。

 

「就是這個!」喬治和真洋健次趕忙上前,喬治伸手就要拉下,被健次阻止,他先摸過壁上的象形文字,發現還有四五個機關沒有啟動,可能還有古埃及瘴氣跟蛇毒,先是緊貼著壁洞,再用鐵鍬扯動鐵鍊,先是錚一聲,見鐵鍊拉下毫無動靜,喬治冷冷地喝了一聲,緊接著過了四十幾秒,地上裂出一道鏬縫口,真洋健次又用鐵鍬勾著拉了另外裂出的一個銅環,又是軋吱聲,「小心!」真洋健次壓著喬治往地上伏去,幾支本來射向喬治腦門的短箭騰騰騰射空。

 

遠處瞧見的史密斯和凱莉趕緊趕過來,楊鏡之還在看那尊金罩木乃伊看得入神,開口道:「這裡有一個開不了鎖的寶箱。」真洋健次偏頭尋思道:「可能是古代祭司留作給貴族木乃伊的陪葬品,我們出去帶著回研究院吧。」

 

喬治.岡被救了一命,臉紅得像熟蝦,不再說話,真洋健次又嘗試著用鐵鍬扯了扯那個銅環,此時石壁的巨石總算又咯咯咯的移開,五人歡天喜地,感謝糧食和水源都充足,不然上演甚麼好萊塢劇情他們幾個可吃不消。

 

凱利在地圖上繪製洞穴路線圖,五人循著原路找到原本來時的船隻,回到研究小屋已經接近晚上,五人風塵僕僕地用過狗食一樣的晚膳,研究院高層封鎖了這件事,沒表揚他們,但他們衰老的研究之心依舊被這個突破發現給振奮。

 

邦喬飛出的單曲〈It's my life〉大紅大紫,第一週就上流行音樂榜,真洋健次在他們合宿的國宅吃著薯片看邦喬飛的音樂專訪,邊問道:「凱利學姐有種族歧視嗎?」

 

「或多或少吧。」楊鏡之再用吸塵器吸著地板,跟著看著電視機的流行音樂專訪。

 

真洋健次買了邦喬飛的單曲,天才的他還在練習這首電吉他曲,然後,「遇見鏡之學長也是亞裔真好。」他說。

 

他們五人永遠不會忘記那天生死交關的滾滾黃沙,也許那是超越種族,超越膚色,超越成見,在大自然力量下超越一切的存有。電視的音樂專訪結束,真洋健次把MP3外接小型擴音啦叭,是主唱邦喬飛的聲音,真洋健次拿出專輯附的歌詞本。

 

I just wanna live while I'm alive.(我只想趁著我活著得時候認真生活。)

他們五人也許一輩子都只能這樣日復一日做著無聊冗長的研究工作,但那天之後,他們都深信自己不枉此生。

 

Fin.20230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