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30 19:05:17zavoice

【原創】無愛之城(上)



我的第一篇原創。見笑了。


無 愛 之 城
隨著火車無力的哢噠聲,我終於逃離了這個城市。它如鳥籠一般,長久的禁錮著我。
現在,我終於要永遠離開它了。這時我描繪了無數次的美夢,我應該高興的。
可為什麼,我笑不起來呢?


冷的如冬夜裏被海水浸泡許久後,最終暴露在夜風裏的沙。
這時大家對“蘇沙是什麼樣的女孩子”這個問題的一致想法——個性冰冷,不與人言語。
蘇沙是我,我叫蘇沙。他們對我的看法,我是在不經意間偷聽到的。不過那時的我,只能挺直腰板,倔強的走過他們面前的水泥路,頭向上昂,不想讓他們看到我被他們排斥後受傷的神情。我曾幻想能用隱忍換來片刻的安寧,但結局恰恰相反。
他們讓我變得冷漠,我卻要為他們所造就的買單。
神是拋棄我的吧,他連一點點的、哪怕是虛假的同學友誼都那麼吝嗇。

手法迅速,乾淨俐落。這是我不知道撕下的第幾張鋪桌紙了。將紙連同上面塗塗畫畫的痕跡團成一個佈滿溝壑的紙球,扔進早就準備好的塑膠袋裏。赤裸的小臂挨在木漆課桌上,迅速傳遞而來的冰沁感覺像是在心中重複千萬遍的詛咒。
你為什麼不反抗呢。
我側過頭,面向這個聲音傳來的區位,卻對上一張冷漠的側臉,手則是不停歇的整理著萬年不變的課堂筆記。
回過頭,苦笑一番。怎麼可能是他呢?奔流不停的江水怎麼可能聽下來去關心一粒微小的沙。
幻覺,大概。
不是你吧,秦楚水。

我和秦楚水,就像兩條異面直線。一個是班長,傳統優秀模範學生;一個是無故被排斥,普通的中等學生。互相看見,總是他先轉身離開。雖是同桌,但沒有交點。
可是那些被稱之為“戀愛”的魔法擊中的女生,怎麼能看透顯而易見的假像呢?
我以為和秦楚水保持距離,互不言語,就不會令人誤會、遭遇到他過去同桌的經歷。可是我錯了,在又一次被水“意外”潑到後。
其實我頗為可憐那些絞盡腦汁只為得一矚目的女生們,有時還憐憫她們在談論秦楚水時眼中的炯炯眼神。他秦楚水不管怎麼樣,也只是眼睛兩個、鼻子嘴巴各一個的普通人,有什麼值得浪費花樣年華的呢?但看到她們樂禍的眼睛,我心中的卑微的憐憫被氣憤的潮水沖得一乾二淨。我也就被這潮水推動著,渾身濕淋淋的走到老師面前,請求換座。
老師是看慣了的,只是告訴快去換衣服,不怎麼理睬我的請求。我只得回教室,繼續承受幸災樂禍的眼光。
身著濕透的衣服,哪怕是一點微風也覺得像北方的東風一樣冷。不是不想回家,僅僅是保持著一種蒼白的堅強。沒有勇氣再注視他們的眉眼,我趴在桌上,雙手環住,中間的空隙是為我的脆弱安排的棲息所。
慢慢的,入夢。
湖水永遠是令人迷醉的黛青色,輕柔為宛如古代仕女畫眉的螺子黛,吞噬所有的甜蜜與哀傷。風吹起時總給人暖意的曖昧,順便使湖水湧動,變成一個個錢幣般的金點。在這氤氳的水汽裏,幼小的我只能看著母親亞麻色的頭髮,癡癡如被醉了心一般。不敢用手去摸,怕破碎了美好的想像。而我的父親,就在朦朧的那一端,手持昂貴的照相機,伸手招呼我們拍照。明明是自己庭院裏的湖嗎,隨時都可以來,還需要拍照麼?母親埋怨但蘊著笑意。她站起身,來拉我的手,眉眼模糊,我辨不清。細密的掌紋重疊的一刹那,螺子黛、氤氳水汽、母親的亞麻色長髮都忽然不見。只留下我一個人,孤獨無助,好像迷了路的小孩子。
蘇沙,蘇沙。
誰在叫我?
醒醒。
我睜開眼,眼皮重如鉛石。我看到秦楚水額前的碎發微微搖動,實現隨著他的手臂延伸,發現他的手放在我的肩上,傳遞著暖意。環顧四周,周圍的書山早已被主人孤獨的閒置。
已經放學了。
我抬眼看了一下表,用點頭表示瞭解和感謝。咽喉腫痛不堪,身體沉重發熱,但又對周圍的寒冷敏感。大概是發燒了。我艱難的站起身,搖搖晃晃的視線搜索該帶回去的書。但聽到少年乾淨的聲線停止了動作。
你是不是討厭我,蘇沙?
我抬頭,少年的無措映入眼裏。他眼睛中的網格將我與糾結著的琉璃光阻隔,但還是讓我感受到他的孤寂,如此時窗邊的斜陽,一點一點纏繞在我身上。
我說不出話,只得微笑著搖搖頭。頭髮上的水因為離心力墜落。但一切動作因他的話而再次停止。
蘇沙,你笑了呢。少年的眉眼濃郁著散不開的莫名喜悅,唇邊的微笑如木棉花,安然開放。

我忘了自己說了什麼,只知道自己以發燒的臉紅掩蓋怦怦的心跳,慌亂的逃離,只留秦楚水一人在那教室裏。跑回那個被稱之為家的小閣樓,手顫抖的那出鑰匙擰開門鎖,心臟仍是不服輸的高速跳動。
不理會家裏長久只有一人的蕭索淒清,拿出換洗的衣服,將衛生間的門反鎖,在溫暖的水中揉搓著自己蒼白無力的手臂,直到變成稍有生機的淡紅色才甘休。浴室中的鏡子被水汽覆蓋的朦朧,望進去隱約是人的輪廓。要堅強。我在鏡面上不停的寫這三個字,直到自己的眼神變得冷漠,能夠隱藏心中的一切尖銳和悸動。只是臉還微微泛著紅色。是不是當時秦楚水說那句話時,我的臉也是這樣的呢?
遐想是不分時節的,哪怕小廚房裏的水早已燒開,速食麵餅也沒有被我剛進鍋裏。
不過防盜門被敲響的聲音終止了我的遐想。湊過貓眼小心往外看,看到一張熟悉俊瘦的臉。我一時間恍惚了心神。打開門,秦楚水筆挺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我能進去嗎?我低頭看看他手中的塑膠袋,裏面的藥促使我點了點頭。
他走進屋子,輕輕的關上門,打了一個寒噤。神態動作讓我想到7歲時的我,用小小的腳丈量父母離世的悲傷,然後被這個背光的小閣樓所恐懼,打了個寒噤。他走進廚房,看著速食麵皺了皺眉。有雞蛋嗎?我指了指櫥櫃左邊的第二層。他拿出雞蛋,轉了轉後放進水裏。我倒也慌忙拿出一個,飛快地放進水裏,容不得他反悔。一人一個,我寫道。他看過後,那種安然的微笑就有在我的眼前晃阿晃。我覺得自己像一隻被驚嚇的鳥,慌亂想要逃離他微笑的輻射。
蘇沙,你的臉怎麼這麼紅?他的手覆在我額頭上,絲絲的涼意讓我想到小時撫摸父親羊脂玉印章的感覺,令人心安。手裏好像多了什麼東西,低頭,卻是秦楚水買來的瓶瓶罐罐的藥。
先吃藥,然後休息,我幫你抄筆記。他隨著我走進臥室,卻發現這個小房間及臥室與書房於一體。神色甚是尷尬。藉口說是盛面,他離開,回來後倒也各自鎮定下來。面無表情吃完東西,我在床上休息,他在旁邊幫我抄寫白天遺漏的筆記。
渾身熱得像是進了蒸籠,咽喉用疼痛表達抗議,視線變得模糊。額頭傳來一陣陣清涼感覺,像是彼時母親潑向我身上的海水,只是沒有鹹澀如眼淚的氣息,倒也讓人留連。我喜歡又討厭這種似夢非夢的睡眠過程,原因都是可能會想到一些小時候的事。一直不停的告訴自己父母早已離開,但又一直不停的用赤子之心投入他們的懷抱,哪怕得到的只有虛無。
身體仿佛輕飄飄的,腳下似乎像是踩著沙子般,若有若無的柔軟觸感讓我露出回歸似的笑意。四處看,已經身處大海邊的沙灘。我喜愛這些與我分享同一個名字的事物,但想到這些沙是世界上最渺小的東西,心情又沉重起來。恍惚中有人叫我,回頭,看到亞麻色的長髮。小沙,母親這樣叫我,雖然沙子是世間最微小的東西,好似能被萬物掌握,但只要有一些水,它們就會築城堅實的沙牆,變得堅強。
她回頭,這是你名字的意義。
伸手抱住她,她又不見了。
迷迷糊糊睜開眼,只看見秦楚水的背影,如一顆漠北的白楊樹筆直,斜拉在我被子上,幽暗一片。頭髮上跳躍著光芒,看得我心癢,想要去摸一摸,但已經沒可能了。他站起身,穿上衣服,關上臺燈。我就這樣,愣愣的看著他準備離開。
他走到我身邊,我慌忙閉上眼睛,感覺到額頭上早已不再冰涼的毛巾被換下,整個臉被涼水細緻的潤濕。一切都處理好後,他倒也不急著走,只是坐在我的床頭,不說什麼。
就在我處於夢醒邊緣的時候,覺得床上的重量減輕。隨後,就聽到一句讓我始終不忘的話——
小沙,晚安。
他喚我,小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