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15 12:58:17于善祿

Theatre No Theatre【歌】的呈現&演後交流對談會

時間:2024614日,周五19:00

地點:淡水文化園區C棟藝文展演中心

 

今晚的示範及演後談,沒什麼秘密,什麼問題都可以聊。聽起來,似乎以往有所保留,秘功不洩。演員的秘密,表演的秘密,究竟是什麼呢?

 

現場的觀眾,有看到許多老朋友,也有許多新面孔,尤其是年輕而陌生的臉蛋,男女都有,這樣很好,表示葛氏技巧仍吸引一些人的關注,跨世代,且希望代代有傳承。其實七位演員(包括Thomas Richards)也是,也有不同的年齡分佈,目測大約30歲至70歲;且有不同的種族、性別、國籍、職業、文化、表演經驗等。

 

這個技巧以唱歌為主:演員唱一小段歌曲,毋需整首唱;很快地,就用那三、四句唱詞,不斷地重複,其餘演員也漸次加入唱歌行列,多半時候是複誦,偶爾唱和音;演員在Thomas Richards的帶引以及其餘夥伴的協助之下,會進入某種亢奮狀態,應該是習稱的「出神/入神恍惚」(trance)。事後搭舞蹈系何曉玫院長的便車,車上同搭者尚有古名伸、陳雅萍兩位老師,大夥七嘴八舌,熱烈地討論著今晚所見的trance,和台灣長期以來大多數人所理解的trance,明顯地不一樣。台灣最常以「乩身」來同理,物我不分,人靈合一,大小周天,一體會通,理性不在,顯然被說得很玄妙、很神秘。

 

然而,回頭看今晚所見之所謂「trance」,演員的臉部肌肉偶有抽蓄抖動、聲音變得較為尖銳高亢、呼吸較為急促、表情狀似高潮興奮,其實已經可以用性高潮來理解了,只是高潮所在之處不是下體慾望,而是身體內在的某處敏感源,同時外顯為前述之表現癥狀;但重點是,每個演員無論「trance」的狀態或深或淺,都並沒有失去理性自我,還可以聽隨Thomas Richards的引導、其餘夥伴的協助,某種能量狀態的轉化或延續,所謂I1I2之間的二我不分與自我觀照,真的並沒有那麼玄虛,台灣的某些論述與認知,搞得太高冷,令人不敢恭維。其實,如果真的把這套葛氏技巧,搞成那麼玄虛,那只會更令人退避三舍,視之為秘教儀式或禁閉修行,有興趣者、有信仰者,自然趨之若鶩;無興趣者、無信仰者,自然他去,各自河水不犯井水。

 

今晚所見之「trance」,其實很日常,舉凡平日(即便)再專心一意於某項身體行動(如教學講課、慢跑運動等,無須分高低貴賤、修行與否),再怎麼「專」、再怎麼「一」,仍會有至少一個後設、跳脫於外的心神,注視著、意識著這一切,差別只在於注視、意識的區域何在、範圍多大;而葛氏技巧所提供的方法,就是讓這意識範圍區域遍及周身,整一身、心、靈、精、氣、神(這當然需要高度的專注與技巧),以求達至「完全演員」(total actor)與「圓滿行動」(total action)。如何達至,今晚所見之「讓身體唱歌」示範,既神秘,又解密。

 

團體動力學:Thomas Richards在回答觀眾王學梅所提出來的「演員狀態」問題時,直說他不喜、不會用「狀態」(state)這個字眼來形容演員的「trance」,因為那樣似乎就停滯在某一個「狀態」之中,不再改變,但他們的「日常練習」(daily practice):唱歌與身體能量的運轉,甚至是演員之間所形成的團體動力學,其實是一直處於變動中的。這點其實很好理解。Thomas Richards用大氣、氣流、氣團等比喻來說明,就非常地清楚明白,每位演員其實都可以視為一個氣流單位,有的能量微弱,有的能量很強,經由Thomas Richards的引動,與其他演員夥伴的共伴協動,氣流與氣流之間,漸漸有了「藤原效應」,集體即興,Jazz似的group jam,在默契甚佳與高度互信的基礎之上,演員的唱歌既可以唱之隨之,也可以和之諧之,甚至是同時嘎然而止(令人直覺聯想到布農族八部合音)。

 

眾人的絕佳默契與互信的確是其一,但Thomas Richards的引動、促發、導流,也居功厥偉,某種程度來說,他就是這群演員的mentormasterinductor,正如當年的Grotowski於他一般。但同時,也能夠很清楚地在這樣的團體動力學之中,看出有經驗的演員與資淺的演員之間的能量高低與互動磁圈強弱,有的在今晚「trance」了四、五次,有的兩、三次,也有兩位僅有一次,甚至有一位根本沒有「trance」,而且他總是在外圍邊緣環視,很少加入(捲入)團體動力的能量核心,而是所有演員一起與他唱和。

 

或許從某個角度來看,這也象徵了團體動力中的科層結構、人際關係、經驗程度(或貢獻程度)、核心與邊緣等政治性與社會性的面向特質;在其追求演員自我修鍊達至「藝托邦」的過程(雅各天梯、「藝乘」)當中,還是免不了有一番的政治性掙扎、自我突破、與他人的競合等。在台灣的論述當中,極少見對於葛氏系統做政治性的批判與省思,極多都是從技巧性、方法論、目的論、甚至是將其頂極化、神格化(甚至是自我神格化)的錨定,這點或可再多行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