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mpagnie Oxym《黑暗的光景》總彩排
時間:2023年12月21日,周四13: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一樓
即便到現在為止,三個禮拜過去了,我對於那漫長的「黑暗光景」,仍然印象深刻。幾十分鐘的時間,劇場處於極度幽暗的狀態,但這麼說也不太精確,因為仍能在這樣的狀態中,感受到很幽微的兩位表演者的身影,黑暗中的身影,聽起來有點違和,相對於光,影自然生成、容易辨認,然而暗中之影,而且是在極度幽暗中,仍然看到(而非只是感到)身影,從技術上來看,可能最難為的是燈光執行,倘若調光器的刻度從最暗到最亮是零度到十度,那幾乎只推到零點零一度,對我而言,則是必須打開更多其他感官(視覺以外)去感受、去聯想。此時對「正常」人而言,真的可以體會到,人真的是視覺動物,會很想看清楚所有事物,很用眼也很傷腦,但人其實也是會調整的聯覺(synesthesia)動物,只是每個人的聯覺能力強弱程度不同罷了。
還有另外一個演出段落,也是印象挺深刻的,那就是接在極度幽暗之後,四位年輕女演員類似古希臘歌隊的齊聲念詞,語速中板稍快,整齊劃一,段落不短(聽覺的體感上約莫有個十分鐘吧),精準無岔,充分體現著四位演員的默契,說實話,現在已經不記得其內容為何了,但就聽覺上而言,是一種奇觀,也是一種享受。在聆聽的過程當中,心裡偶爾會擔心(或期待)她們忘了詞、念了岔、落了拍,一點點的提心吊膽,似乎也成就了這段表演的聽覺歷險。
雖然已經不清楚記得說話與台詞的內容,但是仍對那話語狀態的結構有所印象,從極度幽暗時的喘息、低吟、悶嚕、無以名狀、不成語句,到歌隊時的齊聲單音、單詞到連成語句,最後到兩位主演(楊智淳、田孝慈)坐在小圓桌旁的招呼、對話、訴說、回憶、談起母親,從結構來看,從音素(phoneme)、語素(morpheme)到詞(word)、片語(phrase),再到語句(sentence)、語段(paragraph)、對話(dialogue),一方面看到話語(discourse)結構生成的過程,但另一方面也看到文化與教育的元結構(meta-structure),甚至最後令人感到某種憂傷,關於母親的記憶,卻嘎然而止,是脫離?逃避?還是昇華?還是自我的尋索與啟蒙?
可能有些演出的細節都已經記不清楚了,但總能感覺到這個演出的能量,鑽探到內在很深很深的黑底,在那裏面對自我真實的核心,質疑,探問,摸索。而感覺與氛圍,從幽暗到敞亮,但最終也並非那麼豁然開朗,總覺還罣礙著甚麼,似仍有伏筆或未解之結。但我喜歡這樣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