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金枝演社的「浮浪貢開花」系列
「漂流天涯一浪子,𨑨迌人間浮浪貢。」
一直以來,我總是把金枝演社的「浮浪貢開花」系列視為該團極具台灣本土文化特色的情境喜劇,這裡頭除了主角阿才之外,還有幾位固定的有趣角色,每次都會被返鄉的阿才擾動故鄉人情世故的一池春水,交纏著親情、友情、愛情的羈絆;每次擾動而生的戲劇危機,都能夠在意外、巧合與吵吵鬧鬧之中,安然落幕;偏偏也在此同時,阿才又會拿起那口行李箱,再度離家遠去,漂浪四界。每一次的離家與返鄉,都是對於家鄉滿溢的酸甜愁苦、百感交集的情緒所致,不是想家了,就是情怯了,在去留離返之間,不斷地擺盪迴旋。
「浮浪」,從字面意義來看,就有浮盪、流浪、居無定所的意象,引申為遊手好閒、一事無成、不務正業、玩世不恭等,帶有一定的貶義;「貢」則有點像是台語「箍」的諧音或訛音,意近「個」、「者」、「傢伙」。劇中的「浮浪貢」阿才,就是個「無事忙」,經常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們並不清楚他(總是)離家十五年的期間究竟在做些什麼,但我們很清楚他在返鄉期間總是無定性、踅夜市、遊山玩水;倘若難得認真起來,卻經常劃錯重點,把事情弄得滿場尷尬,令人啼笑皆非。他裝腔作態,但卻憨直單純;他很敏感,卻重感情;他橫衝直撞,卻又含蓄幼稚。阿才就是這麼一個思想、情緒、性格、行為反差很大的天真角色,讓人又愛又恨。
倘若以這個系列劇本(首部曲至四部曲)所設定的時空來觀察,大致是從1930年代到1970年代,從戰前到戰後,從日本時代到國民政府初期,從農業時代到工業時代,期間歷經了戰爭、二二八事件、白色恐怖,以白睿文的研究視角來看,那是一段段歷史創傷與「痛史」[1];然而,金枝演社秉持長久以來所強調堅持的做戲態度「歡喜來看戲,幸福帶回去」,即便第三部曲《勿忘影中人》歷經這些「痛史」階段,但我覺得,那是讓劇中人(也是讓觀眾)體認,如今社會生活的幸福、美滿、快樂、自由、民主,其實是前人努力奮鬥而爭取的,我們理當多加珍惜與延續。
阿才算是日本時代台灣民主派之後代,父親「鯊魚」和Taco叔、愛將姨、Toro(江辯士)等人,在三、四零年代,都是反帝、反殖、反威權的進步人士,就像廖添丁一樣,有著為爭取「生而為人」的尊嚴而奮鬥與反霸的俠義精神,這是那兩代人極具有生命力的存在價值。阿才及其妹玉蘭的父母雖都已逝,卻在Taco叔和愛將姨的照顧下長大,而清水和玉蘭的兒子Lingo也將同樣會在這樣的社會大家庭中成長,富含生活公社的理想精神,這裡頭蘊含著關愛、分享、陪伴、奉獻、尊重、倫理、不分彼此;雖然阿才總愛說「孤單漂浪日子越多,回鄉之路越遠」,但這或許就是阿才不斷地離鄉與回返的理由,也是許多觀眾喜愛與期待這個系列劇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