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劇場《戰士,乾杯!》
時間:2022年11月6日,周日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小劇場
就故事結構看來,並不複雜,基本上是一趟文史發現與衝擊之旅,這是一趟島內深度(精確地說,是屏東舊好茶部落)的省思之旅,也有點小白兔闖入大森林之感,一次次來自於記者黃君(韋以丞飾)對於好茶魯凱生活、習俗、文化與歷史的發現與驚呼,讓他得以反思族群、戰爭、歷史與生活之間的關係,也許從外人或他者的視角看來,那應該是一代又一代的苦難與荒謬,但是從魯凱族青年熊(阿拉斯飾)的口中所應答的,卻是那麼地隨性與理所當然,這幾乎是異文化碰撞時,所必然會出現的情況,端看這個故事的敘述者是站在哪個角度來說。很顯然,原故事的說書人黃春明是站在平地漢人的視角來寫的,黃君(有點黃春明自況之意)帶著諸多對於原住民既定的刻板印象,帶著漢人、國民黨國、主流等觀點,跟著熊來到他的家鄉部落(好茶魯凱),主客易位,反倒黃君才成了少數與他者,劉姥姥般地新奇又驚呼。
觀眾的視角基本上是跟著黃君的,但同時也是全觀的,看著熊如何以其部落的祖靈與智慧傳承,來回應黃君(其實也是大部分的非部落觀眾)的既驚又奇,或愁或喜。旅程與故事線的展開,適切地將劇組到好茶與魯凱部落田野調查所得的文化符號置放進來,如吟唱(柯玉玲所飾的Lavausu所唱魯凱古謠)、服飾、圖案、牆上所繪頭像(粗曠線條)、獵人家族與技藝等可見可聞之元素,或是部落家族的諸多世代與不同政權之間的糾纏歷史,甚至是魯凱族父子對話的大量聲音演出(陳再輝、李保康)。只是礙於製作經費的限制,這些文化符號都只能在現代化的劇場中再現(萬座曉劇場、臺中國家歌劇院小劇場、屏東藝術館),而暫時無法回到部落重現演出,也就是說這些文化符號有點像是懸浮於現代的人造空間(現代劇場),和土地與文化根源之間是相對疏離的。
故事的核心應該是黃君在熊家的牆上所發現的三張照片,以及照片中的男人,他們「一張是太平洋戰爭期間,著日本軍服的軍人人像;第二張是穿著早期國軍制服的人像;最後一張是穿著迷彩裝的國軍人像」 ,對歷史有所敏感者,應該很快就能意識到熊家的幾代先祖男人,歷經日治時期、國共內戰時期、國府撤台時期,為不同的政權、與不同的政權打過仗,搞了半天,都不是為自己的部落或家族而戰,犧牲了生命,甚至是兄弟成了對戰的敵人,完全體現出政治意識形態的荒謬、身分認同的錯亂,與歷史的嘲諷。這也讓黃君在酒後顯露真情,為此而長嘆唏噓,臨別時,倒也興起瀟灑悲壯之情,對這些已逝的男人高喊「戰士,乾杯!」。
還是不得不說,場面的調度稍嫌呆板,祖靈們(鄭詠元、陳家誼、李廷羿、謝承瑜、張婉庭飾)戴著面具、穿著部落元素所設計的服裝,不說話,而反倒是配合著魯凱對話聲音的演出而走動、擺動與舞動(但其實較欠缺戲劇行動),這樣的模式持續許久,就觀劇審美而言,易生疲乏之感。四位童星(洪盛程、洪萱晨、邱柏誠、邱泓愷飾)雖有童真,但受令制約的程度太高,顯得很機械、無機,反倒是不童真、不靈動的。黃君很努力地表現其不耐煩、驚呼、感嘆等情緒,但表演的能量投射好像有點過。搞到最後,大概只有熊的說話樣子,是原住民無所謂式的輕鬆、自然,很明顯獲得比較好的觀眾回饋。平心而論,臺中國家歌劇院小劇場的版本,要比萬座曉劇場的版本好些,主要是前者的舞台鏡框比較集中,戲感比較不容易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