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6-03 02:53:24于善祿

創作社劇團《Dear God》

(圖片取自創作社臉書


時間:2015528日,週四19:30

地點:水源劇場

 

很美的一齣戲。
 

不玩多媒體影像、投影。舞台後方坐滿一排幕後工作人員,既像舞台設計高豪杰所說的「最後的晚餐」耶穌與十二個門徒,又像現下選秀節目排排坐的一眾評審。
 

舞台不是鏡框,而是傾倒撲地、甚至部份沒入地下的十字架,有斜度的平台,大部份的戲就在此上演;而觀眾則散坐在十字平台所區隔的四處大小不一的區域,以及兩側原本的觀眾席;至於原本的主要觀眾席,則成為另外的表演區,配合觀眾席的伸縮電動操控,提供了觀眾很不一樣的視角,觀眾可以選擇近觀,仿如置身其中,也可以選擇遠觀,場邊旁觀,都各有不一樣的觀演關係與審美意義,同時也隱喻了不同的看待人生的方式。
 

這樣的舞台宛如一座傾圮的城市,一個崩落的世界,人在倖存殘存的縫隙裡掙扎著。
 

人物多半陷於某種困局之中,致使這是一齣情境意味很重的戲,既寫意又帶點魔幻,如夢似幻,時空曖昧,難以定位。
 

A(王靖惇飾)、B(洪健藏飾)、C(施宣卉飾)既像歌隊,又像角色的分身,他們是想要逃離此間的流浪漢,他們又像是社會邊緣的幽魂,角色從來沒有發現他們,但似乎又意識到他們的存在,他們經常站在邊緣或精神臨界的瘋傻情狀下,說著看似無厘頭、但卻是警世或感嘆的智慧話語,為戲劇的詩意空間增色不少。
 

語言的表面看似對話,但裡子有更多的成份是祈禱口吻的詩句或語詞,一般人在日常現實生活中,比較不會這般說話。
 

語言有時聽起來挺詩意,但隨即又會洩露出編劇馮勃棣過去劇本慣常出現的俏皮,像警察(黃迪揚飾)對他的奶奶(林唐聿飾)說:「奶奶,你先不要再流口水了啦。你一直流口水,都變成一片湖泊了,我們家沒有養小魚,不要再流口水了。」或是「以前幫你梳頭髮,都梳得很漂亮。最近梳完,梳子都長頭髮。你要被時間丟在後面了,快跟不上了,跑快一點,好嗎?……奶奶,你被空白占據了。你就這樣被時間丟在後面了。你的記憶體剝落得很華麗,你扁掉了。」(取自第十五屆台北文學獎‧作品欣賞網頁,http://literature15th.culture.gov.tw/images/15lite_05-2.pdf)甚至可能創造出了某種潮語的修辭,搞不好會成為一段時間之內某些人的口頭禪。
 

角色都各自運用一些方法,試圖逃避眼前的窘境或困局,像父親(符宏征飾)對於被不明人士殺死的女兒(林唐聿飾),只是一味地陷在對女兒永恆無盡的思念裡,完全不願往前邁進,甚至陷於深深的自責當中;警察則是充滿了正義感,想要替天行道,手刃兇手(林行徹飾);或像ABC曾想透過藥物,讓自己high到迷幻忘我之境;男人(林行徹飾)想自殺;女兒則是逃進電玩世界之中。然而,諸如此類的行動策略,多半都只會使他們愈陷愈深,無從逃脫,存在與超脫的兩難荒謬困境。
 

Dear God」,這是個祈禱的發語詞,禱詞的內容不外乎是感恩、祈求心靈慰藉、求索解答、自我救贖等,不同的語境化成了劇本的場景與對話,基本上圍繞著幾個人物而發展:思念女兒與自責甚深的父親,欲伸張正義卻害怕失去奶奶的警察(因為他的存在與過去,有很大成份必須要透過奶奶來證明,但逐漸失去記憶的奶奶,卻正象徵了警察的崩解),想要自我了斷卻不斷誘殺少女的男人(以為可以得到救贖,沒想到卻犯下更多的罪行),想逃離家庭及父親卻落入另一個生老病死循環的女兒。他們都在追尋與叩問,卻也都在希望與絕望的無間地獄與永遠的謎中徘徊,遁世只是一種想像與精神寄託。
 

我很喜歡這樣的劇本和這樣的戲,提供了開放、豐富而多元的文本詮釋空間,讓製作團隊及觀眾都可以感受到文本的力量,它既美也殘酷,它既真實也昇華,可以視為編劇馮勃棣另一個創作高峰,同時也是導演傅裕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