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2-06 03:21:03于善祿

臺北海鷗劇場《伊底帕斯》



時間:20131114,週四19:30

地點:牿嶺街小劇場

 

面對經典,創作者最能夠做的,通常就是改編與詮釋,重新省視經典和我們之間的關係,如何與經典構成對話,也就成了我們看待與解釋這個世界的方式與態度,從而也確立了我們的存在意義,這正是經典的永恆價值,千百年來,顛撲不破,無不如是。

 

在系上教西洋劇場史課程時,我經常會讓學生們寫信給經典劇作中的人物,或者以現代人的理解角度與之對話,或者以劇中某人物的口吻寫信給劇中另一人物,甚至讓同學之間以不同的角色身分相互通信。在完成這些書信作業之前,每位學生勢必得讀完全劇,並仔細分析劇情及人物性格,甚至是語言特色與時代背景,並帶點創意寫作的筆法,讓自己沉浸到該劇本的故事情境之中。過去這些年,不乏精彩的創意書信之作,從而亦打開了師生諸多理解及討論經典劇本的視野。

 

因此,類似本劇導演宋厚寬加了一段「王后的夢」的開場白,其用心與企圖,對我而言,並沒有產生多大的新鮮感,因為見多不怪。尤其像《伊底帕斯》這樣的故事,倘若不斷地想要以「如果當初不如何如何,如今就不會怎樣怎樣」的假設語氣,試圖對劇情的發展加以討論,或予以顛覆,我認為並沒有太大意義,因為已經發生的就是已經發生了,再去討論「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假設性問題,完全不合理,也不盡公平,畢竟在伊底帕斯的故事中,有許多事件的發生當下,都是伊底帕斯不知全部實情的狀況下所發生的,或者說在他以為知道實情的狀況下而極力避免的,奈何人終究敵不過命運的捉弄與安排。所以當有人用假設性的語氣來思考這個劇本時,那都已經是事後諸葛之見了。試著將自己放到當下去思考問題及劇本的意義吧!

 

臺北海鷗劇場的《伊底帕斯》其主要亮點還是在透過四位女演員(吳秉蓁、陳敬萱、洪嘉敏、曹瑜)來飾演故事裡的所有角色,並在涉及陳述與回憶的片段時,亦盡量將其也演出來,將戲劇行動的時態,從過去式轉變成現在式,將敘述的變成表演的。所有的台詞經過重新組裝、濃縮與改寫,並配合幻燈,將欲強調的語句文字投映到劇場的牆上,這點倒是有點像李國修的風格。演員的表現當然是很重要的觀看焦點,除了吳秉蓁所飾演的伊底帕斯之外,其餘三位演員都必須在兩至三個角色之間進行轉換,透過服裝、道具、聲音、語調、形體的改變來完成角色轉換,算是流暢,一氣呵成,亦簡潔有效。當涉及母子夫妻的情感關係糾結時,吳秉蓁和陳敬萱的表現,亦十分到位,情深意摯,掌握得很好,雖然是個眾人已皆知的希臘神話故事,但演來仍有動人的時刻。

 

然而,我還是抓不太到以四名女演員來搬演的真正意義,雖然導演在節目單上有簡短的「導聆」:「由女性扮演所有角色,出自一股反動意念:《伊底帕斯》塑造了完美的英雄原型,如果由女人演出,將呈現怎樣的風貌?女性即是意義,她們的身體、聲音即是意義,所以沒有必要以男裝掩飾。」要反動什麼?反動乃相對於革命而言,所以導演是不想改變革命什麼嗎?劇中的吳秉蓁在飾演伊底帕斯之時,所使用的主要表演方式,仍是以壓低的擬男性國王的聲音在詮釋,不是「沒有必要以男裝掩飾」嗎?怎麼還是落入原有的窠臼?真要革命與顛覆的話,就來一個真正的女王,然後讓她「弒母嫁父」啊,看看結果會如何?

 

突然想起Julie Taymor1990年代初期也以Igor Stravinsky的音樂為底,導了一齣《伊底帕斯》歌劇版,指揮是小澤征爾,很多人都知道這個版本。主要是以跨文化的元素及手法來詮釋經典,在服裝造型上,可以看到日本和服、復活節島巨石像、埃及豔后、兵馬俑、三星堆等古文明的視覺元素,演員亦包含了白人、黑人、華人、日本人等,以偶、人同台的表演方式,善用紅色緞帶做為劇中的重要意象,篇幅不長,但卻很精練地呈現並再詮釋了這個古希臘悲劇經典。

 

臺北海鷗劇場的成團理念及其演出計畫將從經典文本出發,在這樣的年代,有如此的雄心壯志,的確值得激賞;但尤其是欲與經典文本對話與重新詮釋這點上,倘若能仿效歐陸劇院設置「戲劇顧問」(dramaturg)一職,精心研讀,創意詮釋,有效對話,藉此機會好好在國內小劇場界樹立戲劇顧問制度,藉以提昇演出的文化質量,將不失為一項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