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蓋西耶&東尼浩斯劇院《沉沒的紅》
時間:
地點:國家戲劇院
導演:Guy Cassiers
演員:Dirk Roofthooft
因為演員Dirk Roofthooft有許多像是耳語唏唆的口條,也因為如此微細的聽覺效果與慾望,所以使得大部份的觀眾必須更全神貫注、豎起耳朵聽其訴說與喃喃自語的內容(雖然有極少數的觀眾可能由於不耐如此演出的方式而提前離場),這些內容是關於兒時待在戰俘集中營的無法抹滅的記憶圖像,它們就像人生魅影般地,不時地出現在主角的成長經驗之中,既揮之不去,又痛苦不堪,以至到後來,即使是主角的母親過世的消息傳來,他已經無法再感受,沒有什麼感覺了,因為早已將最大的傷痛封凍在集中營裡,也可以說,終戰後,離開集中營,獲得自由的主角,早已像是行屍走肉。他試圖在日後的戀愛與性愛關係中,重尋存在的意義與感覺,但這些當下的經驗,每每再度拉回到集中營的惡夢之中,無處可逃,無路可出。最後,在獲悉母親的死訊後,他也只是開著車,前往森林之中,在大霧瀰漫中,無言地回憶與悼念,但仍想著這一切有何意義,對他而言,他已經沒有感覺能力了,令人百般唏噓!
在原本同名的回憶紀實小說內容中,就已經使用了許多文學意象、象徵、重複相同的語句,這些語言與寫作技巧使得小說「去時間化」,過往記憶與現實生活是交融在一起的,應該可以視之為意識流的描寫技巧,而此一技巧恰恰凸顯主角兒時巨大創傷記憶的鬼影幢幢。從表演的內容來看,雖然只是單人表演,但原著小說其實提供了許多細節與畫面的描述,這些已足夠令導演Guy Cassiers和演員將其改編為演出文本。
可以看得出來,舞台與佈景的陳設並不繁複,主要是提供為演員走動之用,以及裝置錄影的相關設備,並將其同步錄製投映出的影像做若干的特別處理,尤其是這些放大、扭曲、變形、重疊、加色等處理過的影像,儼然與演員低語呢喃式的表演、非灑狗血過於誇飾表現型的表演,成了心理表現寫實與意識流外顯的裡應外合狀態,由於投影幕尺寸的巨大,更可以將演員臉部細微的神情變化,讓觀眾一覽無遺,由此觀視角色的內心糾纏,那些混雜了回憶、傷痛、絕望、悔恨與恐懼等盤根錯結的情感;而那巨大的投影幕,事實上是由特製的百葉窗所構成的,似乎象徵著這些片片斷斷的回憶與情感,雖然破碎,但也集中,甚至於集合、累積成一個巨大的心理糾結,而角色的喃喃自語,恰似同步進行中的自我精神解析,在這些解析的描述語言中,我們可以深刻感受到原著小說作者Jeroen Brouwers的文學筆法,與刻意製造的冷調低限美感,越是痛苦創傷,越是漠視無感,一種極端衝突卻也極端平靜的冷處理。
演員的存在感與能量感,表面上看起來「很不表演」,甚至會讓人誤以為只是在舞台上走來走去,喃喃自語,喝水、抽煙、磨腳皮屑、自慰、蛙跳等,都是一些日常性的言行動作,但這些日常與瑣碎,在演員舉重若輕的表演過程之中,轉化成引人專注的單人表演作品,仍然是相當吸引人的。台灣似乎還少見這類單人表演挑戰大型舞台的演出作品,而且表現得如此低限又巨大,主題、內容、情感、形式,都能融為一體,引發高度人文省思,分寸掌握得宜,我認為誠屬難得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