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2-03 01:47:01于善祿

讀許知遠《祖國的陌生人》



第三本許知遠了,我想我應該是已經上癮了,而且這個癮頭不只限於許知遠,等到把目前手中的許知遠的書都讀完之後,後面列入閱讀排程的尚有:吳介民、李政亮、王丹、劉曉波、余華、賈樟柯、莫言、陳丹青、艾未未、李照興、傅高義、加藤嘉一等人的書,他們之間共通的主題就是「當代中國」。

 

這次許知遠把自己變身為旅人,穿梭在中國境內的大江南北,從黑龍江的璦琿到雲南的騰衝,從上海、西安再到北京,從長江三峽到水鄉江南,甚至在陳雲林首度來台期間(2008年11月),他也跟著採訪團來到台灣(那也是他首次來台),本職記者的採訪身分,讓他得以接觸到各色各樣的人物,除了電影導演賈樟柯、畫家陳丹青、攝影家劉香成、作家余華之外,有更多的城鎮與鄉村的小人物,都在他的採訪範疇之中。他也發揮擅長的感性文筆,將人物書寫的縱深拉開,因人、因地、因事而連結到許多歷史人物與事件的描寫,描寫中帶有批判與感懷。

 

和前面讀過的兩本書大不相同的是,化身為旅人與記者的許知遠,將身段與視野拉進受訪者的家屋、工作場所、生活空間之中,「當代中國」不再是泛稱或抽象概念,也不再是中國官方或西方媒體話語中的崛起巨人形象;透過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物故事,串起了百年中國的崎嶇發展路線,也拼貼成了當代中國畸形詭異的社會常民浮世繪。他就像(是)個「祖國的陌生人」,在看似稀鬆平常的現象之中,細膩地看出背後的深層次結構問題,對當代中國人與社會提出他最真摯的沉思。

 

隨手引錄一段他在書中的文字:「在中國旅行,你經常被一個接一個、不知節制、厚顏無恥的人造景觀所包圍。在山西,一家當地的公司修建了一座木塔,宣稱它就是『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的鸛雀樓,向每個遊客收取一百元的門票。四川人修建了一座混凝土博物館,說它就是大禹故里,不管歷史上是否真有大禹其人。真實歷史與民間傳說一直以來就相互混雜在一起,但它們很少像在此刻的中國這樣邊界模糊。我們毫不吝惜的搬遷、焚燒、拆毀、重建,或許是因為我們的歷史遺產實在太豐富,沒什麼值得尊重與留戀。富裕起來的中國人,蜂擁而至所有他們想去的地方,不介意是在真實的遺跡前,還是人造的景觀前,合影留念。」(頁72)應該很容易就看得出來,這是從三峽大壩工程拆古蹟(或水淹古蹟)、人口大遷移所引發的批判,像這樣的文字在書中幾乎是俯拾皆是,我幾乎就是被這樣的文字所迷上的,甚至經常是看著他的文字,也想著當代台灣是否也呈現類似的畸形與精神分裂狀態。

 

而關於〈台灣素描〉那一章(頁157-190),他提到尚未來台灣之前對台灣的印象與影響(費翔、電視劇《一剪梅》、小虎隊、趙傳、瓊瑤、李敖、柏陽、殷海光、雷震、胡適、台商等),當然他也留意當代台灣的民主發展,從原先的「滿懷敬佩」到兩千年以後的「吸引力逐漸降低」,因為政治與民主的品格日益低落,政治娛樂化,公共言論空間秀場化,政治主張泡沫化。關於「台獨」,他一方面指出中共官方對此議題是沒有任何討論空間的,甚至以「文字獄式的審查」來確保這個議題的不可討論與不容置疑;另一方面,他也清楚地指出中國大陸對台灣的「一廂情願」情結,從未真正對台灣產生過興趣、試圖理解、設身處地地思考。某種程度地解釋了,為什麼我們在許多打著「中國○○史」之類的書籍當中,都會看到「台灣」被列入一章,文化收編的意圖非常明顯,但通常裡頭的書寫內容粗略到爆。要不就是在一些場合佔盡台灣便宜,最近的中國新版電子護照將台灣的日月潭和清水斷崖(該版護照頁43)列入其中就是一例,甚至因為也觸及到南海及藏南的版圖爭議,而引發了台灣、越南、菲律賓、印度的抗議。一個自以為是、爆發戶式、不解風情的崛起大國,盡使些目光如豆、江湖術士、莫名其妙的耍賴技倆。

 

旅行、採訪、閱讀、觀察、沉思,是許知遠認識當代中國的主要方法,這個祖國對他而言疆域夠大、歷史夠久、人口夠多、表面與內在有諸多衝突,西方發展模式似乎也無法套用,金融風暴之後卻似乎更加強大,「陌生」是必然且絕對的,保持對祖國永遠的陌生,更能保有清醒與好奇的意識,只有這樣,才能永遠提出精闢犀利的批判觀點。

 

下一本是《一個遊蕩者的世界》,我期待看到他眼中的世界觀。

 

書目資料

許知遠。《祖國的陌生人》。臺北縣新店市:八旗文化,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