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08 12:50:53于善祿

評台灣應用劇場發展中心《一僱二主》

時間:2012111,週四19:30

地點:牿嶺街小劇場

 

1

 

至少,終於,在我看的這一場,我同時也看到了許多劇場界的朋友前來,我不太確定他們先前對於應用劇場,甚至是論壇劇場,到底接觸多少,了解多少,但從淑雅的角度來說,總算有些劇場界的人願意多跨一步,這或許就是她念念在望的打破應用劇場與藝術劇場之間的斷裂與隔閡。

 

早就該如此了,只是1990年代初期,當台灣在引介、思索與從事應用劇場時,最早是從亞洲民眾劇場的串連,以及戲劇在教學上的運用(drama in education)等兩個主要方面來進行的,尤其是民眾劇場,在其背後有一種欲求異於傳統、藝術劇場的另類劇場行動策略,其目的是參與介入社會的改革,其文化血脈裡仍然流動著左翼、革命、社會烏托邦的知青與憤青情懷。

 

當時,藝術劇場界的人普遍不太投入,多數都還處於一種後解嚴初期找尋自我美學風格的文化氣候裡,前一個階段(1987年解嚴前後)小劇場運動與社會改革運動的結盟串連,其中所開創出來的表達形式,已經更多地被既粗淺亦粗暴的政客學會了皮毛,並且粗製濫造地用於日後的政治訴求手段當中,開啟了政治作秀的序幕;藝術劇場不想再與之淌混水、打混仗,試圖回歸劇場創作與美學探尋的本位,以致後解嚴至今的藝術劇場,早已失去「劇場作為公共論壇」的文化公民性格,而更多地與全球化、消費化、文創產業化靠攏同流。

 

無可厚非,每個人都想填飽自己的肚皮,只不過,有些人還是在思索應用劇場與藝術劇場可以如何聯手。至少,這兩年,我看到了淑雅與台灣應用劇場發展中心,正朝這個方向在努力著、嘗試著。

 

2

 

關於《一僱二主》,我更多的是在看丑客如何主持與操作,演員如何在角色的情境中,面對上場取代的觀眾,隨機反應,以將觀眾可能天馬行空、漸失焦點的想法與作法,拉回到論壇劇場的現場情境之中。

 

先前在看試演的時候(10/21),我就曾經有個疑問,究竟觀眾在取代時,應不應該盡量在角色或戲劇的情境之中?但事實上不太可能,因為每個觀眾身上都有看完戲劇片段(約40分鐘)的共同經驗,以及個人現實社會參與及認知的個別經驗,這兩個部分加起來,取代的時候,經常就有可能偏逸出角色困境之外,當然也因此,而讓論壇具有多元的廣度。

 

只是,在單次的論壇劇場操作中,仍會有時間篇幅與上台取代人數的局限,取代的亦想法五花八門,各擅其長,主要還是得靠丑客如何將論壇控制在某一個焦點範疇之內,這是詮釋學視域的課題,倘若不把大家盡量拉在同一範疇之中,論壇的對話可能失焦,甚至是失效。(想起姚師一葦有本美學論著《美的範疇論》,之前在某學期的「經典選讀──美學」課堂中,曾和學生討論「美」,學生的想法同樣是五花八門,東奔西跳,我只簡單但鎮重地提醒道,美是有範疇的,倘若大夥不在同一類近的範疇內發言,那就很難再討論下去,因為沒有對話的基礎。)

 

我發現,當有些很清楚勞工權益相關法規的觀眾在台下發言時,作為丑客的淑雅會先讓其暢所欲言,待到某個臨界點時,淑雅會適時適切地將話題拉回來,以免整個場合變成了勞工權益法規研討會,畢竟論壇劇場是要以戲劇行動的方式介入,而不是坐在那邊高談闊論。觀眾發表意見是一回事,觀眾有取代的想法和作法又是另外一回事,觀眾坐而言很容易,但起而到戲劇情境之中去面對角色的困境,並嘗試演出解決之道,那才是挑戰,那才需要行動策略,還有策略背後的智慧。

 

另一方面,演員也扮演了關鍵的角色。有些觀眾真的以為說的意見和想到的方法,很容易就可以改變角色的困境,一旦上台進入了角色的情境之後,即興對手戲的演員也會將困境施加在取代觀眾身上,這時上場取代的觀眾才又再次意識到困境之難解,而且是親身體驗,不是旁觀而言。淑雅事後告訴我,第四場(11/3晚上場)有位女學生上場,取代劇中女派遣員幸貞(蕭於勤飾),挑戰兩位劇中的主管級角色(副總──蔡櫻茹飾、吳經理──王于菁飾),提出訴求;女學生「嚇得全身發抖、但說話振振有詞、態度堅定」,這對女學生而言,肯定是場震撼教育。淑雅說她可能是我系上的學生,我很高興這學生有這樣的體驗與學習機會。

 

也是經由淑雅的轉述,我得知最後一場(11/4下午場),有「將近十位工運人士、分屬不同的工運系統,不講話、不參與,只冷眼觀察」,事後淑雅與他們聊天,才知道「他們是來觀察論壇劇場在做什麼,也覺得這是一種很好的民眾對話、教育歷程,相較於他們經常使用的演講形式,《一僱二主》把問題視覺化、立體化,力量很強,演後的討論與介入也很有趣。

 

我想,這就是我們所期待論壇劇場可以發揮的功能與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