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郭寶崑《鷹猫會》
這是我繼《棺材太大洞太小》之後,所讀到的郭寶崑所創作的第二個單人劇劇本,該戲1990年9月15日首演於新加坡電力站小劇場,由實踐話劇團製作、郭寶崑導演,來自中國的演員王巍演出。
故事裡的「我」,到大使館去辦點事情,所有資料都齊備了,但是卻遭受女辦事員的冷淡對待,「我」覺得自尊心受辱,走在路上,甚至覺得周遭的人都在輕視他,他滿腹怒氣,無處可發。這時發生了一件奇怪而不可思議的事,他看見一群野猫被好幾十個穿制服的人追趕,當他還自以為是地在一旁看熱鬧時,他竟然被猫群們簇擁著一起奔跑逃竄;等到暫時地脫離險境之後,「我」才發現他已經變成了猫群的一員,猫群老大跟他說,因為他處在某種極端執著的狀況下,所以變成了猫,而其牠的猫群,也都是人所變成的,都是因為某種堅持,都被穿制服的人驅趕追殺。
後來,來了一隻乾淨又漂亮的猫,叫做小斑點,因為牠一直以來都採取「識時務」的策略,所以得到女主人的豢養,脫離不安穩的流浪與逃亡生活。小班點帶引「我」到大酒店的美容部,一番梳妝打扮之後,領「我」到酒店六十五樓的女主人房間;在那裡,「我」遇見他夢裡經常夢到的那一隻鷹,「我」抓住鷹的爪,鷹不斷地往高處的光柱飛去,到了光柱,又更往雲層上飛去,穿越雲層,遇到了陰影,碰撞、流血、脫毛、下墜,再往上飛,同樣又是碰撞、流血、脫毛、下墜,很像薛西佛斯式的處境,「我」也瞭解了這種身不由己的狀態。最後,鷹衝入雲層消失了;一個禮拜之後,「我」也漸漸恢復人形,猫群也不見了。
故事的前半段,依然是郭寶崑作品裡頭經常可見的個人與體制的衝撞,行政體系、官僚制度、模式化、流程化、規格化、標準化、系統化等,都是現代化制度的基本重要特質,在《棺材太大洞太小》我們可以看到墓園管理員,在這個故事裡我們看到大使館的辦事員、穿制服追殺猫群的人、大酒店裡各種服務專業的人等,他們都接受過專業的訓練;而像「我」及猫群,有所理想堅持,甚至像鷹,某種自由的象徵,在這個故事裡,要不就是被追趕、逮捕、監禁、撲殺,要不就是不斷衝撞,但也不斷碰壁;消失的猫群與鷹,究竟是已獲得自由、逍遙自在?還是代表永難企及的夢想,悠遠杳渺?不得而知。故事最後,也只是「我每天到這裡來,當然是盼望著見到鷹。可是我也真說不上我到底想得到什麼?如果鷹真的又出現了,我會跟他說什麼呢?」
這個單人劇劇本雖然帶有批判及諷刺新加坡政府的意味(尤其女主人住在酒店六十五樓,這幾乎已經是明喻,極具針對性),也有劇本創作當時外國人興起一股養新加坡種猫的風潮,倘若將這些時代性與地方性的成份做些修改,它都不失為是一齣諷刺性與普世性極佳的劇作,不只有薛西佛斯式的困境,也有尤涅斯柯《犀牛》式知識分子、不同流合污的理想堅持,以及卡夫卡《變形記》式的反差、非人(異類)與了悟,世界的冷漠與人情冷暖。應該值得重新被搬演,或許北藝大戲劇系、所想要挑戰單人表演的學生可以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