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0-06 22:12:07于善祿
評非常林奕華《西遊記》
時間:2007年9月4日,週二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演出:非常林奕華《西遊記》
主辦:國立中正文化中心
過去這一年來,每當看到非常林奕華演出的節目單(包括《包法利夫人》、《水滸傳》、《西遊記》),裡頭總是越來越多的篇幅,將作品的創作緣起與理念仔細說分明,活像是大學講堂裡的課程講義,其好處是可以讓觀眾在劇場當中盡情地享受視聽感官娛樂,眼神追著明星跑,期待可以大笑的爆點。這份「課程講義」,要嘛早點進場,找到座位,略略地瀏覽一番,要嘛看完演出回家,趁劇場經驗與記憶還新鮮,再拿出來細細復習一遍,不管看得懂或看不懂演出,有了這份講議在手,好像就不怕會離題太遠,並在演出作品所提供的概念平台基礎上,繼續自我感性的或理性的詮釋與聯想,幾乎逃不出講義與演出所設下的「五指山手掌心」。有很多人自覺從其演出作品當中,看到很多自我、人生與社會的問題與現象,覺得作品提出很多犀利的觀察、諷刺與針貶,自己可以在這樣的參與觀戲的過程經驗之中,自我成長再加一級,活像是參加一次成長團體的聚會。
身為劇評人,我其實感到更多的挑戰,可能是個性使然,不想在已經說得那麼清楚的創作內容與理念之餘,再在劇評文章當中去重覆這些「老生常談」,同時也不會再花太多的篇幅去破解作品的密碼,或為讀者重述劇情大要,除非創作者還以另類手法埋下更多的密碼。反倒是會在其鉅細靡遺的創作理念之餘另闢蹊徑,企圖找到更為獨特的評切點,以進行(或依舊陷入)作品的解讀遊戲。
亞里斯多德指出悲劇(戲劇)的六要素為思想、人物、情節、語言、韻律與場面,在林奕華的作品當中,情節的成分可能是最低的,或者說是極其破碎與片斷的,濃度稀釋的很,所以可以斷定他創作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在說故事,或者可以說是一種「低限敘事」。人物可能也不是頂重要,事實常是一人飾多角,演員會在何時扮演何等角色,有時還要看這演員身上具有什麼「特異功能」或「舞台質感」,對我而言,其演員和角色之間的關係也是薄弱的,真正到最後看的其實還是「演員劇場」。他的場面處理港味與設計感是很足的,各種尺寸的舞台空間,他幾乎都有玩法將它填滿,基本上是乾淨流暢的,不至於有壓迫或繁複感。
還剩下思想和語言兩個要素,這是林奕華作品的核心,他總是要提問,什麼是男人?什麼是慾望?什麼是愛情?什麼又是幻想?或許我們可以這麼看待林奕華的作品,如果戲劇的古典意義在於說了與演了某某故事的話,那麼他就是在問了某某一系列的問題,我的理解是,不宜再用「說了什麼」和「演了什麼」去拼湊林奕華作品的故事性或敘事性,而改用「問了什麼」、「問得怎樣」、「怎麼問」、「為何問」等指標,來看待他作品的哲思性。我們也可以這麼說,他是回歸到了亞里斯多德的師祖──蘇格拉底──那裡,不斷地拋問題給人們,讓人們來回答這些問題,且必須經過聆聽問題、理解問題、思索問題、回答問題的思辨過程,人們的理解能力、邏輯能力、組織能力、表達能力也在這樣的過程當中,得到整合。所以我要說林奕華的作品毋寧是更傾向於概念化戲劇的,而且是一種不能以行動參與的論壇式劇場,這也就是我覺得看他的作品感到很累的原因,因為你得時時警覺地跟他的問題鬥智,同時也是因為「沒戲」可看,所以「無趣」。
然而擁抱林奕華作品與現象的觀眾可不這麼認為,他們似乎在劇場裡頭找到心靈導師,認為有人在劇場裡頭幫他們問出了問題,出了口悶氣,在精神上打了嗎啡,勝利了。但也有另一批劇場觀眾,幾年來看透、看慣、甚至是看膩了林奕華的提問法,他們老早就已經「知道自己」(當年的蘇格拉底就是主張人要「知道自己」know thyself),他們比較想知道的是「然後呢」、「還有其他的東西嗎」之類的問題,比較擔心的是「只有這樣嗎」、「還要再搞多久」這樣的問題。對我而言,還算有趣的是,不管是香港的觀眾還是台北的觀眾(我接觸較多的兩個城市),對於林奕華的作品評價幾乎都呈兩極化,認知模式與情感結構的不同,自然造成兩極觀眾或疏離或感同其作品;但無論如何,我們可以預見得到的是,林奕華將繼續自由來去於華人城市進行其劇場創作。
我不想再花太多篇幅討論《西遊記》,原因有二:首先,誠如上文所言,其創作緣起、理念、演員特質都已經寫在其節目單當中,該節目單已經某個程度地取代了劇評的工作,我能或我想著力的點並不多;其次,假設我還想說什麼,那麼就請看倌將「《西遊記》」當作一個名詞,插放到上文許多句子的句首,把它當作主詞,你大概就可以讀出我對這個作品的評價了。Happy?Ending!
于善祿
2008-09-15 18:07:43
我也很想只用「相當厭膩」四字來寫出感受,但肯定會被某些人說我太草率云云。我在台南人劇團剛出版的《劇場關鍵字》「林奕華」詞條的最後寫了:「...無論如何,我們可以預見得到的是,林奕華還將繼續自由來去於華人城市進行其劇場創作。」(頁58)
我們不喜歡吃這道菜,不見得其他人也不喜歡。Eugenio Barba曾說:「是我們需要劇場,而不是劇場需要我們。」我們不喜歡、我們厭膩、我們離去,但是它(林氏作品)依然在那邊,這就是現實。
至於「好人」之論,我總是替作品說太多、圓太多、過度詮釋,所以正確一點說,只是「爛好人」,搞不好有人會說我「好爛人」、「人好爛」,但就像我剛剛寫的,有人不喜歡我的評論、有人厭膩我的評論,但是我依然在寫評論,並沒有任何一齣戲因為我的評論而宣布停演或票房大壞,這也是現實。
閒來無事看評論
2008-09-15 15:31:58
你是好人
個人對林氏作品已相當厭膩
我真要慶幸我不是劇評人
所以可以放肆說一句:老狗玩不出新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