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24 15:29:13小兵

【自己的生命史】:洄瀾行

〔啟程〕


二○○四年八月十六日,輔大團契在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個短宣隊出發;往花蓮去。

當基督徒有一陣子,在輔大也待了這麼久,卻從來不知道短宣是個什麼樣的經歷,印象中團契有過短宣隊,那是上個世紀、照片發黃的年代,一群人拉著寫著短宣隊布條,在一棟四合院平房前合影...

很久,沒有作這種與過去歷史相連的夢了


快三十的老老學長,跟著一群最小差我九歲的小朋友,去了花蓮,去了球崙教會,去帶另一群小小朋友。動機、目的?坦白說,實在參雜了許多複雜的情緒。

從一開始想去美國,改成英國,大陸,甚至澳洲...整個考上後的暑假,我終究雙腳沒離開地面、沒離開台灣,什麼地方也沒去。成天窩在台北新莊的宿舍裡,日復一日循環往復的生活,如鬼魅不定時現身的傷痛情緒。去花蓮,成了自己暫時避世隱遁的渴望,一種超現實的虛幻救贖!

或許是因為聽了大陸回來的朋友,分享在那短宣的見證,倍受感動和激勵,想找一種不同的刺激,不同的感覺,和不同的服事;雖然知道,期望與現實之間必然有極大的落差,但總是有著一絲渴求...

總之,和兩個小學妹搭學弟牧牧的車,拋開台北的一切,往花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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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


在記憶的深處,與花蓮曾有次特別的邂逅...

那是大學團契畢旅北返的火車,大學最後的一個暑假,賣力的邀請同屆和曾經同校的弟兄姊妹去台東畢業旅行。一行約二十人,與黃哥在台東度過特別的幾天,那些天,有些特別事,特別的人,和特別的情緒...

從台東回台北的火車,我們的座位散落在各節車廂中,自己挑了個一個人的位子,獨自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海景,任由思緒起伏跌宕。在中間站花蓮停留的一個小時,突然不想跟他們一起回台北,穿過月台,目送列車遠去,一個人,留在一個陌生的小城。這是,個人經驗裡的第一次花蓮...

事隔數年,人事亦非,但那次的花蓮跳車,始終是自己一個隨性、浪漫和會自己情緒找出路的代表作。重回花蓮,面對同樣的山海美景,雖然情境與任務不同,卻也充滿著放開心懷的勇氣。已不再是一個活在自己世界的人,在這裡,曾有的一切,任由海天遼闊,唯獨預備心思,面對 神,面對我們所要服事的靈魂。

我們,就住在球崙教會裡,16與17兩天,也正是我們預備帶領參加雙語營小朋友的日子。每個人都忙,每個人都專心投入在其中,彷彿又見到,過去同心服事的熱情,再次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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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組〕


雖然在寒暑假裡,自己一向不是那種營會型的人物。但許多年下來,不管參加還是服事的營會,種類倒也是玲瑯滿目。大一暑假是北大福、飛躍、飛颺生態營,再加個敝支派在福音園的青少年福音營,教會的暑期聖經班...

光是升大二的暑假,從幼稚園到大學的學生,就都遇過且帶過了!

然後就是一段長時間的沈寂;大二以後,除了自己造就所需的營隊,就不太參加和投入其他的。一直到研究所,甚至現在,才偶爾零星的插花點綴一下。

自己其實沒什麼才能,身處在基督教這個小小窄窄的圈子裡,似乎顯得格格不入(out of place)。既沒有領袖的魅力,也沒有一望可見,氾濫到不行的愛心;行政管理的能力其差無比,不會作美工布置,也對樂器司琴一竅不通;團康是我所陌生,演戲導劇更是不行;搖筆桿和演說也只是半調子。

我其實是很努力的在思考自己在神國度中的服事定位,總希望可以多方面的嘗試,有更多的挑戰,但在還沒定論以前,對於這種人,當然是把他丟到輔導組去,這也是這些年營會服事裡我的角色。當然,這次去花蓮也不例外!

所以我投入了這樣的角色,成為一個小組的輔導。當輔導不是個錯誤,只不過,當一個作二望三的老男人選擇了帶小五六年級的小男生小女生時,那不僅是個錯誤,還是個惡夢!

其實小五小六的男生還好,他們跟小三小四沒什麼兩樣,就是皮,就是小,就是幼稚!只是在維護小組秩序的同時,還要面對小女生,簡直是一籌莫展!

不懂女人,原是其來有自!小五小六的女生,根本就不把你當一回事;有兩個自成一團,凡事問為什麼,老是唱反調,有一個更慘,情緒簡直反覆不定,作為一個男老師,總不能過去拍拍她的肩問她問什麼吧!到後來只有任由他們去,整個小組四分五裂....

我實在不是個稱職的輔導啊!這幾天下來對這些小朋友,我只有一個感想:小孩,我看只要養到小學畢業就好了,那些小三小四以下的小孩,多麼可愛,多麼受教啊!

同工裡有兩個學弟,一個帶小一、二,一個負責攝影;一個呢,對小孩自由放任,一個根本就是跟小孩一起亂!而我,面對皮到不行的小孩,我會把他拉到面前,用異常嚴肅、平靜的聲音與表情問他:「老師有沒有說過不要亂跑」、「老師有沒說過要安靜聽話」、「告訴我為什麼你還這樣做」、「眼睛看著我」...到後來,皮小子如果發現我在看他,大部分會落荒而逃。只不過對自己小組的學生,這一套好像行不通,是我不忍心對他們擺出一副課堂老師的嚴肅,還是我對他們真的沒輒?

大概...以後當我的小孩會很可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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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互相效力〕


這次短宣配搭的教會,是協同會花蓮球崙教會。建堂三年多,有兩棟蠻漂亮的會堂。前頭是主日崇拜的聖殿,後頭則是牧師館跟活動中心,我們就是在後頭舉辦營會,而弟兄姊妹們分別就睡在主堂大小兩間的主日學教室。

其實,在來之前看了、聽了那許多宣教士的故事與見證;心裡面對於短宣的生活品質,並沒有多大的要求。雖然年紀較大,但也需要再學習為主受苦的心志。話雖如此,但跟終日在豔陽下為福音奔走,風塵僕僕,挨家挨戶拜訪傳揚,還要面對種種逼迫的大陸弟兄姊妹比起來,我們還是宛如活在天堂中,出入有車,作息有冷氣...

但我想 神還是讓我們小小的體會了一下生活上的「不方便」(對現代都市的小孩來說,可能是大大的不便)。因為是新建築的關係,如果電器一下子用太多,就會跳電,一跳,很可能就是一個上午,除了考驗大夥的抗熱性,還嚴重的考驗著如何在這種熱氣蒸騰中,保持微笑、耐心與愛心,對付那因熱而變得更加猙獰的小惡魔!

除了跳電,洗澡沒有熱水,對某些人而言是有點難過的事,也還好有這件事,讓整天撐著沒事鬼混的老人家,有了一絲剩餘價值可用。痴長六七年還是有點用的,至少認識的人多,在後山這地,倒也顯得人面廣、地頭熟,於是就有幾晚領軍,殺至花蓮地檢署的公家宿舍洗澡、洗衣服。

當然要多虧我們那屆的主席盛恩,神把他擺在花蓮當書記官,不知是不是為了好讓我們到花蓮時有熱水可以洗澡!

不只這些人,算一算竟也有五六個老朋友在花蓮工作,輪流來看我,倒讓我顯得很不好意思。介紹給學弟妹認識這些學長姐(只是不知我是該站在那個位置),ㄠ他們帶宵夜來,就是不知這些來來去去,像是官員旋風視察,又像在參觀動物園的「遊客」,能否給他們帶來一些鼓勵?真是不好意思!

是不知道他們怎麼想,但自己還是有那一絲「萬事互相效力,叫愛神的人得益處」的感動與溫暖。這樣的服事不單只是這一群人而已,而是在背後有整個團契、天家,和愛我們的 神所支持,所預備。我們該更加的感恩與反省,因為己身所處的環境,是那樣的優渥和順遂。怎能叫人不感恩,怎能叫人能不努力在這土地上多多為主發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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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滿天星空裡〕


說來一定沒有人相信,過去四年,自己從來沒有與女友一起度過情人節。或許對曾經相戀過的兩個人來說,對於節日的意義在乎的是彼此的共識與默契。聽起來像是某種唯心論式的浪漫,其實骨子裡可能是嫌那些節日的玫瑰總是特別貴,餐館、景點特別擠,雖說著反對唯物論式的社會建構,但說穿了其實是十足的小氣!會分手不是沒有原因的...

但今年有個特別的七夕...

短宣的最後一晚,在太魯閣國家公園中度過。盛恩帶路,搭著那台沈穩神秘的Mazda 6,往綠水河流飛奔。豪偉和雯惠很喜歡車裡的音樂,在山谷岩洞裡迴盪著大夥放蕩不羈的歌聲,那是過去曾流行的樂音。過去七天曾有的牽掛,彷彿在嘶吼中一掃而空,才知道,我們原來在花蓮啊!

在白楊停車場搭了營帳,往上前行,下車,在黑夜裡往下走過長長的陡坡階梯。將身心放鬆在文山溫泉當中,走過七天,真的是累了!

但總不甘心閤上眼皮,浪費這美麗的夜。在大片空地上鋪起睡袋,仰望穹蒼,想像自己躺在滿天星空裡,任由流星劃過天際,卻也不想費心地抓住願望。

來花蓮前那段日子所努力遺忘的,就任由流星逝去吧!雖然心裡思念的引力仍然如黑洞般難以掙脫,但在失去了彼此聯繫的可能與動力後,平行線兩端的身影,也將在案牘勞形中日漸模糊。

只想全心投入至高者的懷抱中,或許是種逃避,或許是種退縮,但總是相信,一定有個人,在等著我....

躺在滿天星空裡,不再寂寞,不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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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聽穿林打葉聲〕


山裡的清晨,總是格外清新亮麗;那或許是種魔力,叫人在滿山遍野的綠中,忘卻夜裡的煩憂。如果說夜空的星子表徵著未來遙遠的希望,那清朗的日光映在樹林的綠,卻讓人感到當下的美好。

這是短宣隊在花蓮,在太魯閣的最後一天。吃過早餐,我們聚集,分享這一個星期以及暑假的種種心得。大家都有許多的學習、成長和感恩,或許這就是當學生的美好吧!生命似乎總有著無限的可能,不停的流動、不停的向前...

在往太魯閣的最後景點神秘谷途中,有段小小的插曲;過燕子口後,遇到施工堵路,停了約莫半個鐘頭。一行人下車望著峽谷峭壁中的溪水,以及那山壁相間處的一抹藍天白雲,鬼斧神工莫過於此,面對創造的神奇,總令人讚嘆上主的偉大;只是自然非神,縱使躍入其中,也無法歸回己心。

神秘谷,之前沒來過這地方,這是一灣溪流中的淺灘,溪水清澈見底,重點是鄰近深淵有片易於攀爬的岩壁,可以...跳水!

真是奇怪,是不是作學生福音工作的人都不會老?看著黃哥一馬當先從三層樓高的岩壁一躍入水,不禁令人有這樣的感觸:黃哥,兒子都要上大學了!你都不會老啊!

花蓮短宣,在一躍而下中劃下句點。不過上帝似乎還給了我們一個最後的考驗;回到教會收拾行囊,得知有中度颱風艾利直撲北台灣的消息。其實聽說在花蓮的那一個星期,已經有兩個颱風從家門前經過。但在後山的那些天,除了偶爾下下午後雷雨,倒都是豔陽高照的好天氣,這是上帝的恩典。

不過,回家的路上有個颱風正等著倒也是不變的事實。望著印出來的颱風警報消息,大夥決定與颱風賽跑,希望趕在艾先生登陸以前,躲回溫暖的窩。

就這樣只有五分鐘買名產,三台車各自向北行,蘇花的狀況還好,風勢漸漸有點大,但雨還沒下,遠望右邊海天相接處的陰霾,心裡也是默默祈禱一路的平安。

穿越蘇花,在宜蘭吃頓飯,我們這台車開始橫越北宜。其他人不像這車的司機黃哥那麼勇敢,繞了一大圈走濱海。其實走北宜時的狀況還好,雖然風大雨也大,但是太陽不大...喔!不是,是還算可以接受的範圍,而且跟我們一樣勇敢的人不在少數,大家都是希望趕在颱風前回去捍衛家園!而一路花蓮的陳牧師也不斷來電詢問我們的平安,讓我們倍覺溫暖。

莫聽穿林打葉聲....也無風雨也無晴...台北街頭,居然有著片刻暴風雨前的寧靜,這八天的花蓮短宣,就在夜默默的劃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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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輔大畢旅〕


在輔大待的這幾年,不管是學長姐、自己同學還是學弟妹,總是會看到他們在畢業時那股,對未來莫名的焦慮。離開學校,面對下個人生階段,總會有那麼一絲惶恐。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大四那年通過研究所甄試的我,在當時學業與愛情尚稱順遂的情況下,跳過了這樣的情緒。碩士班結束,也沒有多大的恐慌,反正不過就是當兵嘛!

一切的一切,卻是在春末之際才開始...告別軍隊,卻仍舊離不開學校,離不開輔大。那怕是在軍隊的那段期間,回台北時也總是會回母校走走...好像,還沒畢業,只是一切的一切,早已人事已非,離開的離開,斷絕的斷絕...每個人都回到自己的軌道上...再過個數十年,都會消失在煙塵之中。


人總會有一天,放下他的行囊,走回古老的家園..


這是個怪異莫名,而且漫長艱辛的「暑假」,許多的事、許多的人,自眼前,自心頭流過,有老有少,有過去、有現在,也有未來;只不過不知道自己,屬於那一塊?

但還是告別了!

花蓮短宣,隱喻指向的是自己心中與過去的別離,彷彿是一次總結過去七年校園生活的畢旅,也象徵蟄居新莊的這幾個月時間中,與那些焦慮、感傷與挫折的告別。花蓮八天,我在現在,回憶過去,期望能看到未來...

感謝上帝,雖然還看不到未來,但終究暫時地消解了過去的感傷。想必祂知道我的景況,在自己仍然心有疑惑、遺憾種種複雜情緒的情況下,心上曾牽掛的,終究未曾出現...所有的一切,就在這裡結束,從今以後,再也沒有歸屬,再也沒有可眷戀的,只希望可以,趕快!

離開!到遠方,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