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5-01 12:53:12宇羚

《回頭太難》~~第五屆南大微型小說佳作獎

夜已深。無際穹蒼懸著寥寥星光,微弱的光度不自量力灑下,很努力地網住整個大地,卻始終都無法遏土大地被漆黑的魍魎吞噬。

雨後漾起的薄霧氤氳著零星散落的木屋區,調和了陷入漆黑魍魎裡的大地,只是灰茫茫一片,不小心勾出了沈寂在黑夜的憂鬱。

經雨水洗滌的大地充滿生機,周遭彼起彼落響起交疊的蟲鳴,偶爾穿插一兩聲狗吠;這個時候,這種氣溫,大家理應蜷縮在暖和的被窩裡享受睡眠,要不是還有半截厚的課本未啃完,要不是大馬高級教育文憑考試近在眉稍,我才不會乾坐在這裏對著散亂擺放在桌上的大堆書籍。

已經三個多小時了,對著握在手中的書本一個字也看不下去,思緒盡是往幾天前一個叫“兩情一線牽”的電台節目謾溯。無論如何努力把遠颺的思緒喚回來重整頓都無法擱集在書本上。

每個晚上忙完家務事,母親總會扭開那架老套得可以擺進古董店的方形收音機,邊聽節目邊等開夜班未歸的父親,要是父親沒開夜班就會陪在母親側邊,邊聽節目邊話家常,雙親習慣性用愛與默契經營幸福家庭向來都是我驕傲的。

不過,那天起就泛起一股神秘兮兮的詭譎氣氛,父母親當時的神情彷佛被一種突如其來的驚駭,迄今,那種神情仍如跳針的唱片,毫無規律重覆地在腦袋重播又重播,教人忐忑。

“兩情一線牽”不過是茫茫人海中尋人的一個空中節目,他們也不是首次收聽,卻有如斯激烈的反應且倉猝地關上收音機,我更加確定事有蹊蹺。

“啪!啪!”我使勁拍擊後腦,希望能敲出收音機當天播放的片斷,惟響起的只有啜泣聲,以及收音機關上後,母親苶呆呆望著我,眼中浮起一抹隱約淚光的殘缺記憶。此刻,我惱怒自己太專注在化學理論上,以致父親把母親推入臥房後,我只能擁有一臉錯愕。

“還在溫習?天都快亮了,睡吧!考試重要也不能熬壞身體。”不知何時,母親已站在身旁替我收拾凌亂的書籍;反覆的思索都是無謂的揣測,最直接了當就是向母親作出詢問。

“媽……”

“嗯?”母親回過頭來對我嫣然一,幾天都不曾見母親如此甜美的笑容了,但話到嘴邊即哽塞在喉結之處,久久不能脫口而出,最終還是氣餒地把話吞回去。

“呃,沒事。妳也早點睡吧!”母親點點頭,親切地撥開我額前的留海,便兀自走入臥房,許是腦細胞經過長時間消耗的關係,一躺上床我便沉沉睡去。

也不曉得什麼時候,一陣聒噪把我從睡夢中喚醒,惺忪間意識到母親不知跟誰壓低聲量爭執,斷斷續續的話語從朦膿到清晰。“……她快要會考了……妳就不能再忍耐……我不允許妳毀她前途……只想見她?……待我丈夫回來再說吧!妳還是先回去。別忘了,妳曾經許下不認回她的承諾……”

當母親和那體態豐腴的婦人發現我時,我已在騎樓門後暗處呆立了一分鐘,我的出現令她們感到悒悒不安,這股不安呈現在兩張臉上發揮著不同的效果,母親蹙眉積鬱溢滿焦慮,婦人收縮的瞳孔出賣了她按捺不住的懼意和竊喜。

直覺告訴我她是近日困擾咱們家的關鍵人物。我保持緘默凝視並排站在前端的兩個女人,母親似乎洞悉我眼中的疑竇,也知道事情無法再隱瞞,深深吸口氣後,她頓了一會。感覺中,她正在凝集畢生的力氣還有勇氣去說出事實的真相。

“她……唉!……她是妳生母。通過電台節目找來的。”精簡俐落的告白,教人一聽了然,臉部曲扭的表情隨內心暗湧的情緒起伏然後恢復正常,潛意識早已整頓好紊亂的思緒,我卻拒絕接受。震憾,源自事實的證實。

抬頭。對眼前這名婦人依然存有懷疑,是她賜我生命?我體內流著她的血?多麼微妙煙遠的關係呵!可是,我始終無法對她擠出一絲感情。

她嚥下一口唾液戰戰競競地說:“當年……是因為迫不得已的環境,所以……我……唉!妳父親臨終前要我找回妳……多謝上天的恩澤讓我終於找到妳……我不是特意擾亂妳……”婦人很努力地為自己辯駁。突然間,我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怔忡地觀賞一齣電影,直至碰觸母親焦灼的目光,才赫然發覺這齣戲的主角是自己。

在我不曉得該作出怎樣的反應才是適合時,遠處即傳來一把宏厚的聲音;“祥嫂……不好啦!不好啦!阿祥接到妳的電話趕回來的途中出事了……腳給車撞斷了啦!……快,快到中央醫院去……”隔兩條衢的鄰居不知從何處接獲消息,摩托車還未駛近就先撕破喉嚨吆喝。

事情擴展得大侷促了,我找不到更好的藉口除了把禍根歸咎予她,只是父親的安危緊緊牽繫住我,著實讓我覺得自己似個無主孤魂,根本就騰不出多餘的氣力責備她;直至重遇母親睿智的眼神,整顆心方扎實下來。心中已拿定了主意。

許多時候捨棄等於是永遠失去,縱使那份血緣依舊存在卻不能往回走了,誠如消逝的時光沒有回頭路一樣,逐漸一層次一層次地退去……


自語:
回看自己當年首部得獎拙作,真的感到非常羞愧,故事非但不夠緊湊,情節也實在沉悶……真的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