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8-23 11:41:50冷月照孤單

網路文章~~馬克杯~~

在那裡:
她和他,很輕易地就可以大吵。
她會撕扯著嗓子拚命吼叫,然後大哭,然後跑開,然後找個地方躲起來。
大半時間她為失控的情緒感到羞恥,他們一起的日子裡,她常常覺得羞恥。
有一天她羞恥地走進一間咖啡館,只有一個中年男子,有時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書,視線移動著,有時或用挾著煙的手拿著馬克杯啜飲著。
他們沒有說話,她看著他,小心地收藏著視線,觀看他眼神不經意流露的氣定神閒,厚實手心的溫暖觸覺從那桌繞來這桌,探擊著她;一樣的馬克杯送到她眼前,她略掉杯上的把柄,緊緊將溫度狠狠環繞在掌心裡。
有些燙手,但卻安定溫暖了她。
走出那咖啡館,她開始著迷似地,收集著馬克杯。
它們一個個被帶到他們的住處,她知道這或有些宣告地盤意味的舉動,意識型態到蠢,但幾刻鐘可以用力握住的溫度,讓她可以忘掉某些事情:像是留在他床上的別的女人的氣味,像是某些不經意傷人的不安全感話語。
她開始很平靜,不爭吵卻不停地尋找杯子;最後,她擁有了30多個的馬克杯,它們好像可以跟她說話、安慰著她,很平靜很溫暖從不需要語言,因為溫度,她很依賴著它們;某天,怒火中燒的愛人,將它們塞滿了一整個紙箱,然後將它們從高樓上擲落,白瓷的杯身碎裂,四散噴飛的粉末,悽慘地躺在巷道裡。
後來每一場戀情開始,她會攜帶著兩個款式一樣的馬克杯到對方住處去,它們像是標示著她某一種隨時可走開的不安全感,她總會讓出一個給他用,一個給她用……而戀情結束後,它們成了她唯一想留下的東西。
人們因此總以為她是個馬克杯戀物狂,不管是她瘋狂地買著它們,還是別人送給她他們尋來的它們。
最後,她永遠只要回屬於她的那兩個杯子,其它的都不是她的世界。
當回收的杯子越來越多,她越容易想起那30多個破碎的杯子。有一個被丟棄在巷道裡無法言語的哀傷在她心裡沈澱、徘徊。漸漸地,櫃子裡堆滿了杯子,卻沒有很多她願意想起的心事,它們是上千塊的名家設計,又或者有些是無意尋獲的驚喜寶貝。
不管是如何她總是努力地把它們給朋友用,給家人用,給自己用……好像越多人使用這些馬克杯,那些裝在馬克杯裡的回憶,會被漸漸稀釋,淡薄至有一天讓她幾乎想不起來的重量。
直到有一天,櫃子裡來了一個杯子。
那是他搬進她房子裡前的一個禮物,拆禮物時她還很清楚嗅著他身上旅人的味道,他很清楚地發現她雙手顫抖著;後來,他一齊來跟她分享著杯子,他們也常常一起買杯子,然後努力用著杯子:春夏有溫潤的茶湯、冰涼的果汁,秋冬嚐暖和的奶茶、溫柔的甜湯;但他們四季都喝咖啡,而他過去從不喝咖啡,她過去未從有過不喝咖啡的男人。
直到一天,她打開櫃子,它,有一種從來沒用的清新模樣,好端端地擺放著,她伸手握住它,觸感冰涼卻質地溫潤,像是一股自窗邊稍來的風般,輕拂她年輕時用悲傷悶燒自己的回憶,一切清爽,舒坦愉悅。
那一瞬間,她很確定,在這裡:
所有發生在他們間的一切,都無需要被稀釋。
而她再也不需要,擁抱其它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