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1-14 23:43:50尚未設定

他....在也不叫---無名氏

今夜值班,剛打完十一點的針,就接到急診室的電話,
有位頭部受傷、腦震盪的病人,懷疑他是顱內硬膜外血腫,
可能要馬上準備送手術房急診開刀。
趕到SICU(外科加護病房),剛交代好護士做妥顱內腦血管造影的準備後,
病人就送來了。
他是年輕小伙子,體格很壯,竟無身體其他部位的外傷,
只是頭破血流,昏迷不醒,他一定又是
「酒後騎機車,不戴安全帽」下的犧牲者。
「唉!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拿生命開玩笑!」
護送著他一起上來的,是那位見義勇為好心人,
一邊幫護士推著推車,一邊搖著頭發出感歎。
推車的臥墊下,擺著病人在急診X光室照的片子,
X光片的袋子上,寫著「無名氏」三個大字。
我們也只好以這三個字,開始了病人的病歷記錄。
「特別注意他的瞳孔!」主治醫師交代說。
然後他就趕著去開各項檢查與手術前的醫囑了。
由於分秒必爭,所以很快描繪了病人右側枕骨部裂傷、流血的情形之後,
我就把檢查的重點,轉移到他左側的瞳孔。
果然不出所料,病人右側瞳孔已經散大,而且對光沒有反射。
這表示,一定是有什麼東西腫脹起來,壓迫到顱內的腦神經組織!
如果那是正在出血當中的血腫,病人的生命可說是已處在極端的危險中。
震盪後的腦組織,也會水腫脹大,
而有向下壓迫到致命的生命中樞─延腦的可能。
好在病人尚無其他異常的神經病理反射,表示顱內出血,
並未擴大侵犯到中樞的部位。
據那位好心人說,病人在路上,還稍微清醒了一會兒,
這顯示病人有臨床上所謂的「清醒期」,意味著他的傷變,
屬於「硬膜外血腫」,是比較樂觀,有希望救活的一種,
只要確定診斷,開顱清創,十之八九的病人,都將因此而得救!
病人現已喪失意識,手腳如同癱瘓,又吐得滿臉都是,
這表示他腦部所受的震盪不輕。
剛才在急診室,值班醫師們已為他先打了一針救急的副腎皮質酮,
也為他插了鼻胃管跟導尿管。
聽說急診室的實習醫師為他插管時,被吐了滿手的穢品,
酒氣沖天,令人作嘔,真是難為他了。
為了檢查和手術之需,理髮師已趕來,為「無名氏」剃光了頭髮,
我們才確定他的確還合併有右耳的內出血,
這可能是病人頭骨底部破裂,傷及內耳所造成的;
也可能是腦組織為緩解顱內壓力,所引致的一種流放作用。
這樣看來,這倒也還是一種不壞的,有保護的現象呢。
總之,我們判斷病人有救!馬上要做腦血管造影。
X光值班先生已經推著機器趕來,我們穿好防護衣,就開始了一系列的攝影。
顯影劑由病人的右頸動脈打入顱內顯示出腦內血管的分布─
顯然在右後方的一小枝,有了阻塞的現象,
而且整個血管分布都向中側偏離,這表示,
病人的腦組織的確受到來自右側顱下表面腫塊的壓迫。
配合X光片上頭骨的裂痕,以及臨床症狀的發現,
病人「硬膜下血腫」的診斷,終於確定。
為了避免斷傷的顳動脈血管繼續出血,危及病人生命,
主治醫師當機立斷,決定馬上開刀。
送上開刀檯,劃下第一刀時,已是次晨零時三十分了。
好在手術一路平安順利,血壓正常,流血不多,
病人的心跳與呼吸,也一直很好。
從頭皮到顱肌,從頭骨到硬腦膜,主治醫師層層剖析,刀法乾淨俐落;
先剝皮,後鑽洞:一會兒用夾,一會兒用鋸,
看得我目瞪口呆,讚歎不已。
現在,最重要的部位,已暴露在我們的視野下了,
就在那一層泛白的硬腦膜下,主治醫師小心地切開了它,
果然,膜下立時出現了一堆血塊,不下兩百西西的量,
這就是我們想要清除的目標。
小心翼翼地用外科刮匙,清除了這灘要命的血塊,出血已止,
腦組織亦幸未波及受損。禍首既除,壓力也減輕了許多,
及時解除腦水腫的危險,這對病人良好的預後影響很大,
由於所點滴注射的「甘露醇」發揮了奇效,可說是幫了病人很大的忙。
功不可沒,這位「無名氏」未來復原的希望,又大大地增加了。
等確定一切已無異常,主治醫生開始做層層縫合的工作,
這時大家才鬆了一口氣,看看腕錶,已是清晨三點鐘了。
早上起來,第一件事,便是跑去看病人的瞳孔,感謝上帝,
右眼瞳孔的大小,已完全恢復了正常,對光也有了反應。
看來這「無名氏」,終於起死回生了。
從他眼瞳反射過來的光芒中,我彷彿又從他身上,
重新捕捉到一線生機與希望!
由於好心人的相助,由於醫師們的技術,這位曾經倒臥在血泊中,
曾經徘徊在死亡邊緣的「無名氏」,終於重獲新生,康復出院。
出院時,他已不再叫「無名氏」,而是名叫「阿章」了。
劉太太甚是歡喜,亦滿心感謝,慶賀丈夫的重生。並再三叮囑:
以後一定要帶安全帽。阿章笑了,醫師們也笑了。
這是病房裡最值得高興的時刻,因為在這笑靨裡,有生命的光輝,
有醫師們的關懷,也有人間的溫暖與愛。
幾年前發生在大醫院的親身故事,現在與你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