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這兒一排的紅房子。

順著街道往前，走不到幾十步就是大馬路，上個月，交通警察才在路旁的某根電線桿架起了測速照相機。巷子口原本就有家麵包店，最近，隔壁又賣起了美而美式的早餐。越過馬路，紅綠燈旁，隨著7-11大門開啟而發出的「歡迎光臨」聲，比交通號誌變換的次數還要頻繁。

調個頭，朝反方向走，會先經過個小公園，這裡本來一直都有人專程前來停車，自從里長差人以水泥作成突出物將之隔起，並立了幾支「本公園邊畫線區域嚴禁停放車輛，違者立予開單」的牌子後，比較少見了。然後是連棟的公教住宅，有十層以上，興建之初，曾是件轟動的事；再往前，是一般的舊式公寓，有線電視線纜在二、三樓的高度，穿出繞進，找尋之間最短距離的兩點；隔條街，有間小學，又隔條街，是高中，再過去，則是大學，每多一段距離，就是長了好幾歲的人生。

在這裡，白天和黑夜同在別處一樣，守著秩序與規律。早晨，人們對土地的態度，顯得較為寬大，走在路上－不管你是為著什麼原因出門－都有幾分閒適的況味，因為，終於不用和TOYOTA、YAMAHA或施工時起著禁止通行作用的紅色三角筒競爭路權。下午，有人散步，有人遛狗，有人遛人－外籍女傭熟練的推著嬰兒車，在街角的一隅閒話家常，阿哩咕嚕呱呱哇哇，像是提前舉行了的外語聽力訓練。

晚上，大的車子、小的車子開始就定位，當你還在猜測剛才那陣麻油炒腰花的香味，是從左側的三樓、還是後邊的二樓飄來時，理查克萊德門的「流浪公主」已從右方不知名的某處，準時前來報到，偶而彈琴的人換了首「圓舞曲」練習，還讓你猜測，她/他今天的心情不知如何。少數時候，會有人調大樂聲－「怦…咚…怦...咚…倥…倥.…..」和你分享他的超重低音，更幸運的話，你能聽到有人正在進行不插電的Live歌劇演唱。

這些人你未曾熟悉，卻絕不陌生。這兒日日上演著公開了的匿名戲碼。

除了那一排的紅房子例外。

陌生有兩種，一種是你不知道它在那兒的，另一種是你知道它在那兒的。紅房子屬於後者。紅房子是兩層式的紅磚平房，四方格局，外觀看來不太古老，建築工法也很一般，不是會被人用來作為茶藝館或餐廳復古號召的那種閩南式古厝；而它的門面、窗櫺也稱得上平凡，紅色直木紋的大門，搭配白色四角木框的窗戶，陳設和三廳電影時代的一般人家沒什麼兩樣，門窗之於它，該是以一種最素樸的方式被使用和理解著的吧！

或許，是因為紅房子和這裡的生活相處的很好，所以你的好奇心總是在它的大門口前就停了下來。

直到一隻晃晃悠悠的波斯貓出現。那天早上，你同平常一樣，準備到習慣去的早餐店，點一份烤總匯和黑豆漿，就在步行的當兒，你看見了牠，一隻灰白相間的金吉拉，緩緩地踱著，在牆頭上。牆是紅房子的圍牆。

你很驚喜，卻也自忖「牠的主人該很著急吧！」。你不得不承認，這牆的荒蕪，跟牠的氣質很配，但你總覺得這貓的離家出走，紅房子也該負些責任。那時還是冬天，當晚，你在想，月冷星稀，那貓今夜會踅回家嗎？或者，正用牠那荒蕪的氣質，在哪裡踱著？

後來，再沒見著這貓，但你開始注意到那兒一排的紅房子。

文轉 紅房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