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小孩的靈感很強，有時還真不能不信呢！

        我雖然和弟妹親，同娘家的關係卻很疏遠，帶公主回去的次數幾乎是屈指可數，尤其娘家設了個神壇，在一些老人家的建議下，周歲以前公主甚至未曾踏入娘家一步。

        印象中是公主開始牙牙學語的時候，過年期間帶公主回娘家，第一次帶公主上樓為亡母上香，同時告訴她照片裡是天國的外婆。也許是我憂傷的口氣讓公主印象深刻，下樓後我在阿姨的敵視下不得不落荒而逃時，剛上車，公主忽然看著空無一人的窗外一連呼喊了好幾次的外婆，同時更莫名地打起嗝來。老一輩的人都說小孩莫名地打嗝是有亡靈來探視了，因此我按照習俗用手撣了撣她的背──不是拍哦！是撣灰塵的撣，這個動作主要是在把亡靈的殘思撣除。──然而不論我怎麼撣，公主的打嗝仍然不止，直到先生上了車駛離娘家數百公尺，那以為止不住的嗝神奇地一瞬間停止。

        說實話，當時的我只是依習俗行事，並不覺得有什麼關聯。雖然有時我也是鐵齒的，但是關於小孩，我總是抱著寧可信其有的態度。只是如此而已。

        下一次公主同我回娘家雖然不再朝著窗外喊外婆，卻依舊一上車就打嗝，直到離家數百公尺才停止。而且是每次都如此。

        我本以為這只是巧合，直到一次表弟帶了幾張陳舊的家族照片給即將回馬來西亞定居的弟弟挑選時，不論幾次，公主都能在一群對她而言都是陌生人的影像中準確無誤認出她只見過遺照兩三次的外婆，我這才相信她可能是認得外婆的。

        所以那一次聲聲呼喊外婆，真的是亡母來探視嗎？我一方面高興亡母可能終於見到了她生前盼不到的孫女，一方面卻也擔心她為什麼沒有安心地開啟另一個人生。

        今年公主回去上香卻不再打嗝了。人家總說小孩的靈感會隨著時間消退，我也不以為意。但過後公主便一直感冒，好不容易好些隔天又轉壞，至今都近月了仍不見起色。

        週一我見公主仍然咳得厲害，忍不住叨唸著要換家診所看病。此時公主忽然便說了：

       「我要和天國的外婆一起看病。」

        至今我憶起亡母仍然心痛，平日絕少提起亡母的事。公主忽然這麼說，可想而知我心裡有多震驚，忍不住再問她一句：「你想和天國的外婆去看病？」

       公主猶豫了一下，說：「外婆在很高的地方對不對？」

       震驚的我只能像鸚鵡一樣複誦她的話尾：「對！……」

       然而公主隨即下定決心說：「我要找天國的外婆去看病！」

       我向先生說了，先生一直是不大信邪的人，所以只是拖延著。然而公主的病卻來愈重，再換診所反而更加劇了症狀。本來昨兒個是週六，想趁機回娘家拜拜，也被先生以瑣事延宕下來。

        見先生忙碌，我一度是想再下週才回娘家的。然而今天清晨公主咳到乾嘔而且大哭不止、才終於吐出一大口深褐色濃痰，之後仍一直作嘔大哭，不能入眠。見她大哭夢魘，此時我終於下定決心，就算沒有忙於雜事的先生作陪、冒著被阿姨白眼的困窘也要回娘家拜拜。說也奇怪，我剛決定，公主便沈沈入夢，還意外地補眠到了日上三竿的時刻。習俗上出嫁的女兒回娘家祭祖得在中午以前，因此匆匆出門時還亂得丟三落四的。

       不意外地我和公主只來得及上香，之後就在阿姨相應不理的冷淡和公主對娘家人的陌生抗拒下慌慌離去。然而一整天公主雖然咳，卻再沒出現過作嘔的情形，今晚更是一夜好眠，甚至沒有再聽見咳嗽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