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靜岡縣田方郡天城湯島町的溫泉旅館「湯本館」內的露天浴池。在天城湯島町沿狩野川的溫泉街上，建有許多的溫泉旅館，「湯本館」即為其一。這些旅館因環境清幽，又具療養性的溫泉設備，文人墨客遂常造訪。如歌人若山牧水（1885-1928）和小說家川端康成（1899-1972）均曾至「湯本館」泡湯休養。若山寫過二十三首吟詠湯島山櫻的短歌，而川端的名作《伊豆的舞孃》即於「湯本館」執筆。至今，雲霧繚繞的天城湯島町，街巷之中仍清揚著文士剎那的感吟）



【譯前說明】

春夜將曉，作者獨自一人，泡在湯本館的澡盆內。伴隨窗外霧氣和景色的推移，作者三進三出這獨屬的私密世界，不斷向外探求天明時分的種種可能。

【作者簡介】

若山牧水（1885-1928），明治至昭和前期的歌人。宮崎縣人。本名繁。早稻田大學畢業。明治三十八年（1905），參加歌人尾上柴舟（1876-1957）的「車前草社」，拜入其門下。明治四十一年（1908）出版的歌集《海之聲》，呈現出清新的歌風。明治四十三年（1910）問世的歌集《別離》，受到歌壇注目，而和前田夕暮（1883-1951）並為明治四○年代具代表性的自然主義歌人。同年，發行並主持短歌雜誌《創作》。大正九年（1920），遷至靜岡縣的沼津，在此過著田園生活。昭和元年（1926），發行雜誌《詩歌時代》。歷經中期暗沉的思索歌風，後期的作品則展現清澄、流麗的「牧水調」風格。此外，酷愛大自然、旅行和美酒，擅長歌詠旅途中的感傷。另著有《死或藝術》、《山櫻之歌》等歌集。


〈澡盆之晨〉

三月二十八日上午五時許，伊豆湯島溫泉的湯本館（註一）內，我獨自泡在澡盆裡。

感覺暖和了，昨夜飲酒稍過的醉意便湧上身來。我站起身，打開窗戶的玻璃。把手伸出後，所及之處，溪水冒出白波，潺潺而流。我只看見那裡，對岸當然籠罩著大霧，連發出響亮水聲的溪水中游也瞧不見。

溪間的風還真冷。我又浸入水中，讓後腦杓靠在澡盆的邊緣。面對正打開的玻璃門，我不經心地瞧著冒出的熱氣和飄進來多變的霧氣，抬頭遠望。

總之，霧氣甚濃。而且，頻頻改變方向。彷彿捲起一層層的大漩渦，快速飄移著。

過了三、五分鐘。我又起身坐在那裡的矮窗上。這次就能看到溪流了。水量常因天城山（註二）的冰雪融化而增加的激流，在大岩石間一片雪白，形成冒泡的漩渦流動。雪白荒瀨中，處處可見淡綠色的映照景象。天色漸漸亮了。

我再回到澡盆裡。在我看溪水看得出神的時候，霧氣散去了許多。同時，可清楚看見溪水嘩嘩奔流之速。最後還能見到對岸被持續水流削去的高聳山崖上，其杉木之青鬱。

宿醉逐漸發作。我停下觀霧的動作，閉上了眼睛，似乎感覺湍流向低處奔流的聲音，也在自己身體裡響起。

我第三次坐到窗上。身體發燙的感覺，就這樣想越過窗戶，立於溪端的岩石上。然而，雪融後的風依然冷冽。

「今天的天氣究竟如何？」

我向杉林茂盛的山崖，其頂端的天空探問。但那兒霧氣仍濃，什麼也看不見。

我再次回到水中。

或許是頭昏的緣故，急湍聲和霧氣，都被我暫時拋在腦後了。

當我又想起身，眼睛向澡盆邊睜開時，恰好清楚地仰看到對岸。其山崖的頂端，霧氣仍快速飄移著。不過，那裡的霧也已散去。淡霧之中，我看到天空難以言喻的鮮嫩顏色。那正是水滴般的淺藍色天空。不知不覺地，我回想起剛才雪白荒瀨的漩渦中所見水深處的淡綠，出神凝視著天空那頗似早春的顏色。


註一：（譯注）湯本館，是靜岡縣田方郡天城湯島町的著名溫泉旅館，小說家川端康成（1899-1972）曾在此執筆《伊豆的舞孃》。
註二：（譯注）天城山，為位於靜岡縣伊豆半島中央的火山群。最高峰為万三郎岳，海拔1406公尺。該山杉、松、檜等林木茂盛，江戶時代曾是幕府的直轄地。

譯自：若山牧水，〈湯槽の朝〉，收入若山喜志子、大悟法利雄編，《若山牧水全集‧第八卷》（東京：雄鶏社，1958），頁225、226。

圖片來源：http://www.mountaintrad.co.jp/shizuoka/ygsm/yumoto/data.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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