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簡直冷得不像話，更不像話的是，中部山區下雪的時候，我人在台北，而陽明山積雪十公分那天，我又在中部，就這樣錯過了台灣幾年才有一次的賞雪佳機。懊惱了好幾分鐘，在好心的大毛提醒下，我回想起生平見到的第一場雪。

我記得那是2000年的12月25日，下午，住同一棟宿舍的朋友打電話來，帶著興奮的語氣，告訴我外面下雪了，我趕緊往窗外看，呵，好小好小的雪花慢慢地飄！和朋友約了要出去拍照，於是我洗臉、換衣服、穿鞋襪，十分鐘不到，再出門時，雪已經停了，然後太陽都出來了……。過了一小時後，看到又開始下雪了，我們又衝出去，發現雪花小到掉在手上都沒感覺。幾分鐘後，又停了。

心裏有點失望。聖誕節耶，不都說是「銀色聖誕」的嘛，怎麼不多下點雪呢。後來聽人說，這兩天氣溫已經很低了，應該很有機會下雪，我才又懷抱希望了起來。

隔兩天，12月28日，早上八點多起床，習慣性地拉開窗簾……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景象……放眼所及的每樣東西，在一夕之間，全都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從我的窗台開始，窗外的樹木、草地、房子的圍牆、外面的道路、以及遠處的山和山腰上的房子……這世界變成了只有一種顏色，在仍像夜晚的天色中，透出耀眼的白色光茫。

這回朋友沒有來電通知，我想是因為我們知道，這場大雪還要下上好一陣子呢。但我仍舊迫不及待地，穿戴上全副裝備，拿了相機，迎接我的第一場雪。

即使靴子都踩在雪地上了，這個白色世界仍像夢幻一般，讓我有不可置信的感覺。小心翼翼地走在濕滑的地上，驚訝並讚嘆它堆積起來的厚度，想像著昨夜我在睡夢中時，外頭的雪花繽紛。伸手接住落下的雪，努力想像它是六角形的美麗花瓣模樣，再看著它像「剉冰」一樣地在手中融掉。出了大門後，發現汽車道上的雪已被鏟乾淨，我想也許這對英國人來講是件麻煩事，不像我們這些沒見過雪的人，看都看呆了，壓根兒沒想到鏟雪這回事。

這一段從我住的小房子到宿舍餐廳的路，短短一百多公尺，我卻走了好久好久。一方面是驚喜未定，另方面，也是想好好記住這個景像吧。明明早上快九點了，天色卻還是暗的，路燈發出奇異的紅色和紫色微光，週遭一片朦朧，整個世界彷彿還未醒來，只見雪花在無聲的夜色中飛舞。

早餐後，到附近的一個公園去拍照。那公園之前我沒去過，那天去看時，實在也瞧不清公園到底生得怎麼樣，因為，觸目所及，全都是雪，包括公園中的一面湖，表面也都結冰了！望著一大片無止境的白色「雪原」，以及遠方像被糖霜覆蓋的房子，心裏的悸動難以平息，只覺身在夢境中，十足不真實的感覺。比較像現實世界的是，後來看到幾戶人家，幾個小孩坐著簡易雪橇，在小斜坡上滑起雪來，也有三五成群的，熱烈地互丟雪球。想來雪菲爾並不常下雪，這樣一場聖誕節的雪，還是讓那些英國人興奮地不得了。

那天之後，我在英國的日子裏，還見過幾次大雪。一次是在一月底，某天下課後回到家，竟發現我小屋前的庭園裏，端坐著一個雪人。不知為何，看到那個醜醜的雪人，心裏竟有種幸福的感覺。朋友解釋，因為雪人實在不好做，堆一個半身高的雪人，得花好多時間。那天晚上，我就在我的暖氣房裏，透過窗戶，沒事就看它幾眼。接下來幾天雪停了，我就看著它慢慢變矮，惋惜著它的凋零。

另一次是二月底，那天早上，我正好要和班上同學搭火車，到倫敦去 field trip。那次就是名符其實的「大風雪」，大雪讓路上交通一團亂，當我坐著誤點半小時的公車趕到火車站時，我的火車早已開走。我和另兩個同樣遲到的同學，垂頭喪氣地走到售票口，一邊還想著要如何哀求售票員讓我們不用重新買票就能搭下一班車。沒想到那售票員一聽我們錯過了火車，就制式化地丟出一句 “Because of the weather?”，我們猛點頭，她就讓我們搭下一班車了。進了月台後，看到一輛紅色車身的Virgin火車停在月台，看著那紅色的Virgin車身前，狂舞著斗大的白色雪花，我忍不住覺得，這畫面真是太英國了。

第四次看到雪，新鮮感就少了許多，尤其那是在三月底，我奮力地走上坡路到教室上課，準備在課堂上要做論文大綱簡報。我記得那天雖然雪停了，但積雪很深，我有點吃力地走，心裏卻很愉快。因為感覺到美景，感覺到異國情調，也感覺到身為一個學生即將要上台報告的充滿朝氣。

對我們這些住在亞熱帶國家的人來說，雪實在承載了無限浪漫的感覺。雖然今年錯過了賞雪佳機，不過我安慰自己，往後還有許多出國賞雪的機會。不過我想，未來即使再看到更美的雪景，能在我心中排名一二三四名的，應該仍會是雪菲爾的雪吧。這個有著美麗名字的小城市，將永遠封存我的第一場雪，第一次白色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