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4-11 17:36:05晴天

留戀


案:回顧這篇大四前夕刊載在淡江時報的文章,真的是深感矮額兼起雞皮疙瘩,一個勁兒傷春悲秋的,只能說年輕就是免不了矯情,但這矯情正是因為年輕,當年長就只能免不了世故了......
 
每逢人生路上的十字路口,縱使有心無意地將步子拖了又拖,其實,心底還是清楚地明白著:「離別」終歸是前一段旅程不變的目的地;而那兒,有一場戲等待幕落。

於是,從意識到此一離別事實的初始,夜深人靜時的分分秒秒,便在心間響得格外刻骨。凝望著指針半刻不緩地畫著圓,我彷彿就範的囚徒不再掙扎,束手在時間輪軸的邊緣,只是等待;等待著一股日趨強大的離心力將我自此間拋出,在不知是誰早早地定下了的那個告別的時刻,如此地準確。

而今,我已是局外人了;幕,則落了又啟。

於是懷著悼念的心思,乘上大三那一年才築起的捷運;我反問自己,究竟還想追回些什麼?是否,只是一份虛無縹緲的感覺?然而,這於我已是足夠。

望向窗外,河畔的景致在眼眸深處流動;縱使熟悉依舊,卻無法篤定,日後在夢中上演的,不會是失了焦距的浮光掠影,零落得片片段段?

就如同所有的回憶一般,回首時,已惘然。

惘然於它們總這般悄悄地來,又靜靜地去;就這麼在來來去去之間,誰,都不再是當年的誰;而我,自然也不是最初的我了。

就這麼在來來去去之間,從這傍海小鎮至繁華都城,心情的起落變幻亦判若雲泥;由最初每回回家時的歸心似箭,到如今果真告別此地後的留連不捨,其間的改變,可否理得出一套轉化的公式?

此等內心情感的前後之別,當事過境遷獨自細思秤比,我無法不有所訝異;而由這剪不斷、理還亂的縷縷思緒相纏而成的繭,今已再抽剝不出一絲一毫完整的最初。

踏上已放暑假的校園,空蕩無人;隨自己直著走、橫著跑,再也不必張望左右,忐忑著無意間悄遇自己喜歡、畏懼,或於己有恩情、有心結的人了;雖是如此,此刻在心中蔓延的卻是一份落寞及悵然的。

那些如今我願意稱他們為「朋友」的人們,都應當已到達各自該前往的下一站停靠了吧!

明知人生就像這悠悠河水一樣,縱然用雙手能掬起一捧閃爍泛光,又如何呢?終究阻抵不了它無盡不息地向前流去的啊!我又執著什麼呢?

所以告訴自己,這只是暫時因離別而生的愁情罷了,很快就會成為過往雲煙的;很快地,自己就會忘卻了這份沉重的眷戀的;很快地,就像忘卻了從前種種年少情懷、無數曾暗自許下的誓願一般,當日後再想起時,除了雲淡風輕的一縷輕笑之外,再沒別的了。

再沒別的了,是不是?

很快地,不必多久,當我再度回到這兒,以我所以為最短的離別期限;即使擅自感到一份懷念依舊熱切,但,行走在年少曾來去穿梭無數回的路途上,我會發現自己的神情行動早已與這兒疏遠得不可計量。在這裡,相較於如今正以適切不過的名義在此間生活的人們,確確實實,我只能是個,他們之中的陌生人……。

或許,是如此這般,我們才得以輕裝便捷地繼續往下一站昂首挺胸出發,而不致於為過去的重擔壓負得喘不過氣來;但,也正是如此這般,才讓我們在紅塵擾攘紛紛之間,茫茫然於未來,汲汲於現在,而忘卻了鋪展在身後、一路行來的過去,曾經有多麼地真、如許地善,與怎般地美?

所以,很快;是的,我明白。

正是明白眼前的一切是如何不可捉摸與挽留,分分秒秒即異於前一刻的悲歡愛恨之情緒變遷;所以,允許自己恣意地放縱這份一時間仍無法拋到身後的留戀之情──留戀年少、留戀這河、留戀這方小鎮、留戀對岸長眠的摯友、留戀某個人。

或只是,留戀這份留戀。

我在這坐了多久了?我問這河。

我在這兒坐了多久,眼前的河就流了多久。四年了,這河依舊是一個樣;但,它完全不是四年前我初初見著的那一條河;就如我仍是我,卻再也不是先前那個茫昧懵懂的我了。

我不介意再這麼漫無目的地坐下去,在這河畔;也不介意再容自己眼眶溢出的莫名不捨,殉死般地墜入這河裡,去到海天交接的不知名遠方;我不介意。

因我明白,我終究得起身,也終究會止住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