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詩推薦”(三首)
湯養宗:
《五月四日登目海尖,採花記》
我根本做不了把花朵稱作女兒的父親,也不想抵禦
上天布下的迷魂陣,我肯定要老病重犯
並願意再犯一次:提著燈
在空氣裡嗅來嗅去
這漫山遍野的杜鵑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我一一叫出它們妖精般的名字,還安排了妖精們
今晚的宮殿。我是大地喜愛的病人
喜歡摸桃樹的耳朵
對春天的小蟲言聽計從
在世上,他們一直限制我說醉話,魂不守舍,內心起火
象現在
一個人在山上大喊大叫:“我就是你們
要捉拿的採花大盜!”
2007-5-5
點評:湯養宗的詩歌有一大特點:豪邁、用字大膽,且意向縱橫、交錯得讓人賞心悅目。我很佩服他到如今,還能保持像年輕詩人才會有的“朝氣”(大部分詩人寫到某個程度之後,難免會停滯在“穩定”的狀態中)。而他一貫的朝氣,就以這詩中的“花朵”隱隱帶出:/做不了把花朵稱作女兒的父親/,因為要採花,所以有所破壞,而不能做個“惜花”的父親。因/上天布下的迷魂陣/所以才“老病重犯”/在空氣裡嗅來嗅去/,又安排了宮殿給妖精般的花兒們。從這裡,我想作者眼中的“花朵”,是一種讓他一直渴望得到,甚至為之著迷的象徵物。而中段提起/我是大地喜愛的病人/,因為/他們一直限制我說醉話,魂不守舍,內心起火/,才生出病來。詩人被強行“限制”(引起病態),故要做一次大膽的行為,自我釋放:/一個人在山上大喊大叫/我就是你們/要捉拿的採花大盜/。詩人像盜賊一樣在自己內心燃起了大火,喝醉似的大喊大叫,索性以“採花”的形式達到自我拯救的效用(儘管會被他們“捉拿”)。故花朵即解薬,病人皆采之。
韓少君:
短篇(71)
又要發狂了,
就在今日。
繩索垂了下來,
我退到園子裡。
沙漠中的國家,
人人戴頭帕,吃甜棗,
機器上面,死去的人,仰面誦經,再死一遍。
07,1,9
點評:最近一直都在留意少君兄的這一系列,覺得這是不可多得的作品。整個架構讀下來,很多驚喜一一迸裂出(帶著血),又讓詩產生的傷口慢慢地自我癒合。開篇提到了“發狂就在今日",顯然“我”的忍受已經到了極限,不得不歇斯底里地發狂一次,就讓/繩索垂了下來/,自我了斷。而/沙漠中的國家/,顯然是個乾旱的,缺乏滋潤與慰藉的“水源”的絕望之地。所以/人人戴頭帕,吃甜棗,/,在沙暴之中自我保護,自我安慰。因為缺水與絕望,所以才“退到園子裡”,到這片理想之地去死掉,去解脫。/機器上面,死去的人,/仰面誦經,再死一遍。/多麼痛苦的沙漠啊!製造幸福與水源的機器猶如廢物,它的上面有死掉的人,他們願意再死一遍,才能抹去心中的怨恨與無奈。他們願意被風暴中的經文超度。
彌賽亞:
·多幾輪
苦瓜靜靜地躺在盤子裡
熟透了
啤酒的泡沫溢出來,象一個胖子
踏進了浴缸
一批人來了又走,他們醉紅了臉
都是濕漉漉的
我一次又一次參加這樣的宴會
這世俗的合唱團
我曾坐在椅子上晾乾雙手
以假亂真
我所經歷過的事,向來都是
從少過渡到多
已經排好隊的餘生
還要來幾輪
2007.5.15
點評:彌賽亞這首詩,有難得的簡潔與深刻。整首詩都充溢著憂傷與無可奈何的曲調,透出厭世的氣息。詩中有“熟透的苦瓜”、“啤酒的泡沫溢出來”等,清晰交待了作者在參加這樣的宴會(這世俗的合唱團)的內心感受。從宴會中離開的人,無一不是濕漉漉的,甚至連作者他也想“晾乾雙手”,“以假亂真”。到後面,作者終於在曲終人散之際,抒一把惆悵:/我所經歷過的事,向來都是/從少過渡到多/,/已經排好隊的餘生/還要來幾輪/。對前半生的感概之餘,又要開始迎接餘生的風雨,他像是一個默默佇立的雨人,在黑漆漆的街道上,看自己的一生還要經歷多少個苦難的輪回。
08.1.6 白鴿子於書房品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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