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常批評我行事怠慢，難成大事。這缺點得認，但是否已成缺陷？我心裡不時冒出一句話來：“慢是可以原諒的。”慢可使人頹廢，但不能遭到詆譭。在物質與理想的雙重消逝的世界中，已形成無可避免的迅速。在無法挽留之際，已很難再找到一些恬淡時刻，供出自己緩慢、寡欲的內心世界，很難回復到大海尚未匯聚前的河流的靜淌狀態。我們漸漸烏有的身體，該隱藏在緩緩西沉的夕陽裡，以抵擋虛度、貪逸、磨損與遺忘之迅速。


　　　　　　　　　　　　　　　　　　　　　　　　　　　　　　　　　　　　　０７．９．７


附：　　　《聲聲慢》


慢是可以原諒的，正如月光彌漫，淒淒慘慘
秋蛾撲打翅翼，翼上的黑夜消逝得慢，帶點涼
燈還沒等到牠來時，靜靜熄滅。是他一手熄滅的
他身子比秋蛾暗淡，收歛著飛翔的欲望
他閉上雙眼，連咳幾聲，聲聲慢，聲聲斷腸
聽者欲熄滅耳朵，點燃燈盞，恐燈光忽明忽暗
他躺於病榻上，神情極像啞掉的烏鴉
喊不出一聲痛來。夜已深，人已入眠，大地已睡意漸濃
昏睡者是可以原諒的，不可原諒的是快。死亡快速降臨
黑羽毛、枯枝、燈盞中無人撿拾的灰燼快速降下
他的慢是身不由己，慢得像蟲鳴一聲比一聲沙啞
慢成冬日河水結冰，萬物寸步難行。聲聲慢
聲聲悲壯。百病纏身，親人哭瞎了眼，月光十面埋伏

05.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