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8-04 14:24:39 白鴿子

《最後一封情書》(短篇故事)

                   ---謹以此篇獻給遙遠的盈盈,儘管她離我不遠


<序>


  晚風吹開了一隻舊信封的胸口,往事被月色細細回味。夜深人靜時,街道的盡頭有兩盞長久不滅的燈,像互相依偎的小螢蟲。


<4月14日>


  四月,是種花的好季節。小喬一大早便換好白花裙袂,到“萬花集市”去買花。她很少有這種雅興,平常閑得發呆,只不過是找些無聊事裝忙:化濃妝、看電影、溜貓、亂彈鋼琴、翻出舊衣服統統改頭換面,但很少會想到養花怡情。直到4月13日晚上,她做了一個夢,才對花產生了幻想。
  “有一隻蝴蝶,白得像陽光一樣眩目,卻美麗得使人想接近牠,撫摸那薄薄的、斑斕的翅膀。不知怎地,牠突然飛到了我的眉頭上,一動不動的,像一個活生生的標本。不一會兒,牠振翅飛走了,走得很遠,又彷彿消失在陽光裡。”小喬在日記本裡這樣記敘著這一場短暫的夢。
  在一片片吆喝、叫賣聲中,她環顧四周,看有否自己喜愛的花卉。她內心有著這麼強烈的感覺:那夢中的蝴蝶,不是消失在陽光裡,而是消失在花朵裡。她要從花花世界中找出牠,她甚至想成為牠唯一的花朵。
  “啊!是這盆啦!”她指著一盆清雅的白蘭,毫不猶豫就把它買下來,急忙沖著回家。


<11月25日>


  往窗外看去,樓下的一排排樹木已落盡了葉子,寒風刮著孤零零的街道,許多人都在室內向火取暖。
  阿木常在家裡感到孤獨,他一個人住,是個平庸的皮鞋廠工人。他的家裡有一大半的空間被黑壓壓的皮鞋佔據著,像烏鴉無理地佔據著枯枝。工廠裡幹活的每一位工人,都能得到許多棄置的舊皮鞋。阿木也不例外,他撿了那麼多雙回家,只不過想讓空虛的房子得到一點滿足。然而,他卻感到更空虛。
  某天夜裡,他靜靜地擦拭著其中一雙黑皮鞋。不知由於困倦,還是滿腦的酒精作祟,他擦著擦著發現皮鞋慢慢長成一隻烏鴉,他驚嚇一下連忙丟掉它,並躲到床上蓋起了被單。在漆黑的環境裡,他終於明白了,在生活中,他所缺少的就是一點光亮。能喚起生機與精神的光亮。他需要驅趕內心的烏鴉,點一盞白色的燈泡。
  就在他生日的那一天,他以這作為自己的禮物:白鴿。把燈泡取下,換上一隻籠,籠中養純潔的白鴿。從此,他並不一個人生活了。


<向上看,向下看>


  每當夜幕垂下,阿木會把白鴿放出去,讓牠活絡一下筋骨,到夜空中追逐繁星。但讓阿木稱奇的是,牠每次離開樊籠後,並不是飛向夜色,而是往樓下盤旋。到底是甚麼吸引著牠,讓牠在黑夜裡點亮了自己的身軀?
  在白鴿的眼中,牠看到的,是一朵跟自己一樣皮膚純白的白蘭。夜裡,風輕輕地吹著,把蘭花那股清幽迷香緩緩送到白鴿的鼻子旁,就是這種香氣吸引著牠,讓牠有一種飄搖欲墜的感覺。誰也不知道,牠多麼想深深墜入它的花蕊之中,變成一隻吮吸它甜蜜的幸福的小蜜蜂。白蘭在晚風的吹拂下,宛如一個初戀的少女。
  小喬喜歡在朦朧夜色中,在白蘭的花瓣輕輕搖曳中,彈奏貝多芬的“月光曲”。每當彈至高潮時,鴿子聽得似乎快要暈眩過去,蘭花的香氣更濃,氣質更迷人。她十指越是激動,琴聲越是高昂、激越,那月光曲彷彿乘著晚風傳到阿木凍僵的耳中,讓他暖和了一陣。這些年,他從沒聽到過這般使人心靈得到撫慰與平靜的琴聲。他似乎有飛出窗外的衝動,像他心愛的白鴿,久久地盤旋不散。


<第一封>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聲聲慢,聲聲斷腸。即使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也不見你站於我的眉梢。”阿木若有所思地又唸起了這一段唱詞。他總在夜裡樓下傳來的美妙琴聲中,苦苦吟頌這段唱詞。有所感慨,甘苦自知。連自己家的白鴿也找到了所愛的蘭花,為何在茫茫夜色中,他卻找不到一顆親近自己的星斗?他的手漸覺麻木,在一次次的尋覓與追求中,只觸摸到刺痛的荊棘,冰冷的柱子。他生活中的平靜湖面,何時會出現一隻天鵝,為他帶來歌聲與愛的飛翔?他除了黑皮鞋與白鴿子,他還擁有甚麼?


<最後一封>


  他已熟睡。月光輕輕匐伏在他的臉頰,為他暖和著,儘管是那一丁點的暖和。白鴿銜起那封苦情書,悄悄地飛到小喬的房間裡,把它放置在她的枕邊,然後飛到白蘭的身旁佇立,聞著它的迷魂香,一聞就是一整夜,一晃就是一年。
  第一封也是最後一封,但不是最後一個傷懷的黃昏,更不是一個只剩枯枝敗葉的結局。鴿子愛著白蘭,小橋下流水緩慢,橋上木耳生長,長出愛情的天真爛漫,月光的輕盈寡淡。




後記


  這篇故事算是我的心跡。有些內心話不是一言兩語能說得清楚,有些愛慕與想念不用說出口。我向你表明我的心跡,向你呈現一條兩旁只種白蘭的小徑。




07.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