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一直以來
我渴望著如虎添翼
如魚得水

＜一＞

夢的正面，大海洶湧
隨時淹沒一個村莊，幾百具少女柔弱的身軀
花開得莫名燦爛
不懂感傷，懵然不知
夢的反面長滿毒刺與蜘蛛
牆角的蛛網囚禁著蒼蠅，晃蕩了一下
屋頂翻滾著魚鱗狀的青瓦

我誤以為這太平的屋頂
像鏡子似的湖面
突然，天空有幾陣閃雷，魚群披著碎瓦四處游躥
讓十噸月光傾瀉而下
落入斑駁的瓷碗

＜二＞

我掙脫出來
雷聲卻不時從耳中傳出，那條黑龍躍出水面
飛到深山尋找著丟失的虎紋

做為象徵身份的胎記
被我日夜用雨水擦洗

＜三＞

珊瑚礁裡建了一座古廟
大大小小的魚兒，每逢雨季，便入廟虔誠拜水龍王
祈求能長出手腳、五臟六腑、人的五官
享盡人類的七情六慾
吃盡天下的山珍海味

他們的鰭因信仰而老化
兩眼貪婪著塵世的空氣

＜四＞

我常常踩痛了水的臉頰，魚的肚腹
從來沒說過一聲道歉
是啊，我欠了你一個塵世的債
今晚到小橋邊還你

換你一次長久的呼吸
這地球的表面太污濁了，我想到水廟裡上一柱香

＜五＞

如白馬得到戰士，與四隻鏗鏘的鐵蹄
離鄉背井的遊子們，踏破了母親縫製的布鞋
夜夜有涼風侵襲著腳趾

你們身披盔甲，像一群武裝的蝦兵、蟹將
你們都脆弱不堪
敵不過深海裡埋伏的大砲

要懂得找一家漁戶投胎
別再淪落到茫茫的戰場

＜六＞

水也不想與風為敵
但風猛吹，便興波作浪，讓魚兒看清了山巒的面目

他們又再生起遠赴的念頭
厭倦了長矛與砧板
他們決定拚命一搏，辟哩啪啦地跳到陸地
學青蛙用皮膚呼吸
到人間使用腹語術

＜七＞

從那以後，我的夢境變得真實
聽得見海浪聲，水泡一個個爆破的清脆
看得見水面上，坐著我的新娘
長著魚頭，魚鱗閃閃

她是其中一尾美人魚
喜歡在下弦月出現時，誕下我的魚卵

一顆顆晶瑩剔透，像屋簷滴下的雨點
月光與貓頭鷹為我助興

＜八＞

我對大海的愛戀不是無緣無故的
深山裡的藏龍臥虎，隨時光流逝，也憋出病痛
他們等待一次好時機翻身，舞動

樟樹，橡樹，白楊樹，高山松與白千層
日復一日地長高，啄木鳥與松鼠各懷生存的技倆

在天籟奏響之時，我並沒有參與其中
我是沉默的一杆笛子
我的生活風平浪靜

＜九＞

今夜，挑一盞長明燈，到深水處生活
從此銷聲匿跡
家人找不到我發霉的心肺，深陷的腳印

新娘在水窩裡渾身發光、滾燙
她是唯一見證我口吐氣泡的美人魚

她沒有一個塵世的名字
她就是一塊掩護我心臟的鱗片

＜十＞

漁夫乘舟而至，在風清水淡的時刻
磨亮了長矛的利齒

在粗糙的生活表面
幸福就是一次次成功的打磨與明亮
像為親人求得平安符，野豬找到了食物

我會在長矛刺來的那一剎
抱緊你光滑的肉身，躲到水的深淵處
那裡的一切安然無恙
適合產卵，書寫一部人魚史

07.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