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一個藏起來的理由，只好放任自己在人潮中被喧囂淹沒，多少的聲音摻雜其中無法分辨單一的頻率，多少的靈魂錯肩而過，不解其中的身世滄桑。

在排山倒海的孤獨裡，遇見漢嘉，一位在地下室裡做了三十五年的廢紙打包工。他的學識養成來自於待回收的報章雜誌和書籍，他僂著閱讀這些被遺棄的文字，一點一點收藏起來。不只如此，舉凡和紙有關的的東西，像是花店的包裝紙、枯萎的枝葉、衛生紙，甚至是屠宰場包肉的血污斑斑、充滿惡臭的紙，也紛紛佔據他小小的地下室。他的工作是將這些廢紙綑綁起來，放進壓力處理機，按下按鈕，瞬間這些載滿文字圖案的紙張便被壓縮成正正方方的厚實方塊，他再一疊疊綑綁起來，讓大卡車前來把這些紙包帶往造紙廠，用強力溶劑一一溶化成紙漿，再製成紙張。他檢視著文明的消殆與重生，同時也回顧自己消亡的前半輩子。

漢嘉將一輩子都埋藏在這個寂寥的地下室，日復一日重複同樣的工作，書冊裡一頁頁的文字走進他的腦海裡，有時候他不知道這些學識思想究竟是他的還是先聖先賢的。對於這個看似灰暗不見陽光的生活，漢嘉也會藉著小小創意讓他明亮起來。一回有人丟了一大堆浸了水的名畫複製品，漢嘉就在每一個打包好的紙包四周裹上一幅名畫，於是每一個從這個地下室運出去的紙包都有了一匹梵谷的向日葵織錦外套。

除此之外，他還會在每一堆廢紙裡藏上一本大部頭的舊書，有時是尼采，有時是老子。這些終將被輾碎、溶解的廢紙包，因為其中窩藏了偷渡的哲學而顯得不一樣了。當然，除了漢嘉，沒有人知道。

捷克作家赫拉巴爾的書寫有著社會底層生活裡的卑微，卻深刻描寫出那個時代每一付生命的尊嚴。他曾經在一九五四到一九五八年間在布拉格的廢紙收購站當打包工，這部小說的內容因此而醞釀成型。然而，經過反覆修改和大幅度重寫，花了二十年的功夫，在一九七六年完稿，卻遲至一九八九年才出版。

初初讀來是一種苦澀難忍的悲傷，反覆咀嚼本書裡的文字，闔上書頁後，卻是一種回甘，充滿想像力。

媽媽做的香菇苦瓜也是這種味道，先咬下第一口，隱隱從舌根蔓延上來的苦味，令人不禁皺眉，接下來第二口，含在嘴裡可以細細的感覺瓜肉的柔軟，到了第三口，香菇的甜香已經浸入多汁飽滿的苦瓜，哪有苦可言？那種回甘無法言喻，口舌生津的滋味。

多半人聽到苦瓜，立即搖頭皺眉，還未品嚐盡皆喊苦。我如同在眾聲苦澀中領略自己的甘甜，猶如喧囂中靜靜的孤獨。


書譜 – 過於喧囂的孤獨
Bohumil Hrabal 赫拉巴爾原著
楊樂雲譯
大塊文化出版社

食譜 –
紅燒香菇苦瓜

新鮮香菇數朵，切厚片
白苦瓜一條，對半切開去籽，切約拇指長之方形
醬油
鹽
冰糖一小匙
水一杯

做法：先爆香香菇，待香菇已吸滿油汁發出香味時將苦瓜放入鍋中拌炒。
加入半杯水，少許鹽，蓋鍋蓋小火悶三分鐘。
加入冰糖、兩匙醬油、另外半杯水，續悶至苦瓜軟熟。要時時拌炒，水不夠時可酌量加水。
切記，注意火勢和水量，不要將鍋子燒乾了。

Photo: "Window Lilly"
~ 攝於海鷗小旅館, Mendocino, Californ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