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一點的時候，和一夥女生組成了「飯友會」，諸如生日節慶或是凡有正當理由的時候，就結伴去自助餐廳「踏青」，舉凡「吃到飽」、俗又大碗的地方均是我們的首選。那時候，沙拉吧我們可以從下午兩點吃到五點半，差一點還趕上晚餐供應；披薩區區十片連同千層麵是難不倒我，更別說下午茶飲料點心吃到飽…近幾年來，飯友們紛紛嫁做人婦，有些連孩子都有了，大家的生活重心不再是「吃」，而是背後更複雜的投資理財、儲蓄規劃、兩性婚姻和子女教育問題。大家難得約出來，雖然還是喝喝下午茶，但都適可而止，有時十分懷疑在那個溫飽不虞匱乏的年代，自己怎麼曾經這樣荒唐的吃過。

歐陽應霽在他的散文集子「半飽」裡收錄了二十四道菜色，從甜點前菜到湯湯水水都有；從義式法式日式流連到上海式佳餚，均帶領讀者悠遊一回異國風情，或家鄉口味。一頁頁流淌著品嚐美食放肆的情調，諸如愛情，諸如一種生活態度。每一篇幅的書寫又分成三大段落，第一段像是篇旨，淺言這道菜與自己的關係；第二、三段則是針對菜餚裡的兩樣主要食材作進一步的描述，展現作者對各種食材的淵源與了解。加上紅則紅矣的紅椒蕃茄和絳紫透著油亮的茄子經過攝影及印刷技術，翩翩躍然紙上，嗜讀文字者如我，或貪戀美食者如我，豈能錯過這樣一本挑起視覺與想像高潮的書呢？

書中引介的菜餚都有一長串名字，例如桂花龍眼糯米糰、黑豆黑芝麻清酒菠菜、或是豆鼔蒜片煎銀鱈魚拌京蔥(光讀這些菜名，就已經垂涎欲滴啦)，其中做法步驟卻簡單易懂，讀著讀著就手癢起來。其中蕃茄羅勒水牛乳酪涼拌(又是落落長，姑且簡稱為涼拌蕃茄乳酪吧)頗適合這樣暖燥的夏日。

緊實的紅蕃茄橫切厚片，一片接一片與Mozzarella(水牛乳酪)相間排開來盛在淺白盤子裡，灑上羅勒葉碎片(不要用刀切碎，用手撕開更加香氣四溢)，最後淋上橄欖油。我最愛的吃法是加減淋上義大利黑醋，黑醋與橄欖油從不相溶，卻搭配成絕佳口味。

新鮮Mozzarella軟韌入口，鮮奶濃郁，經黑醋的提味，濃濃纏上味蕾，更是口頰生香；蕃茄鮮熟的果肉沾上油醋的口感，像流竄到齒縫間的汁液滋滋作響似的跳起舞來。

其實，說「半飽」是一種飲食方式，毋寧是一種生活態度。因為不算真正的吃飽，面對即將端上來的美味，永遠遊刃有餘，有機會嘗試；因為不很飽，頭腦比較清楚，思路敏捷，容易看清楚事情做重要決定；更因為半飽即可，不如放慢速度，細細品嚐食物的滋味，反而餐餐如珍饈，如瓊漿玉液，豈不是生活高潮之所在？

菜單上的涼拌蕃茄乳酪總是前菜，絕對讓人胃口大開，接下來的主菜甜點勢必精采可期。然而，我已經距離那個吃的太飽的年紀有些遠了，光是一本書，一盤涼拌蕃茄乳酪，就讓半飽的我十分滿足。

~ 刊登於 6.13.2004 星報

Photo: "Tomatoes and Mozarella"
~ 攝於家中, 我的午餐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