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甘益光

「能寫一篇後設小說給我看嗎?我知道你會寫這種小說的。」她一直求我，我不得不答應。對了，她氣質優雅宛如奧黛麗赫本(Audrey Hepburn)。

「好吧，不過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寫得完。」

正當我有了靈感，準備開始進行小說的創作時，卻被她打斷，「快點寫啊，幹嘛一直坐著發呆。」她推了我一下。

「煩死了，我的靈感不見了啦，可不可以不要催我，寫作不是要快就能快的。」我有點大聲地說。

「對不起，我只是很喜歡你寫的小說，所以才會一直催你，巴不得能快點讀到你的新作品。」(奇怪，她什麼時候換了Givenchy的套裝，好啦，我承認，她是Audrey Hepburn，但Audrey會推人嗎?)

「真的很抱歉啦!」她快速的眨了幾下漂亮的大眼睛，看起來真的很無辜。

「沒關係啦。」聽到她這麼說，我有點不好意思剛剛對她那麼兇，「明天請你去Tiffany吃早餐好了。」

「要站著吃嗎?」

「是的，要在Tiffany的櫥窗外站著吃。」

於是我開始寫我的後設小說。

她看完小說，嘆了一口氣。「唉，你怎麼會這麼寫小說呢?要是我的話，就不會安排作者跟讀者同時出現，還有，為什麼故事最後，讀者會消失在城堡裡呢?而且居然也不交代她到底有沒有死，開放式的結尾真的有那麼好嗎?

(這篇後設小說是寫一個貧窮的小作家在創作的一篇後設小說裡，安排他的讀者去一個她讀過的小說裡提到的一個神秘的城堡冒險，之後卻消失在城堡裡。)

「我同時對於這一篇小說的氛圍也有意見。」她補充說，「這實在太感傷了，我讀完以後一直想哭。」

(有什麼好哭的，消失不見的女子又不是你)

(好冷哦)

(我又沒有講笑話，怎麼會冷?)

他時常做一個相同的夢，夢裡他來到了一座有數個尖塔的城堡，非常雄偉壯觀，但城堡的大門鎖著，任憑他一再敲門，也沒人來開門，難道這個城堡裡空無一人嗎?他在看似神秘的城堡外待了許久，直到從夢裡醒來。

他持續做著相同的夢，有一天，他真的來到了夢裡的城堡，他嚇了一跳，以為自己還在夢裡，因為自己一身白，騎著白馬，是個白騎士，身旁的黑騎士說，「這不是夢啦，現在是白天，我們不會在白天睡覺。」說完黑騎士便騎著黑馬進了城堡。白騎士仍在城堡大門外，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裡面可能有邪惡的勢力，而黑騎士可能是他們其中之一)。黑騎士在城堡裡轉身說，「你這樣不行喔，那麼膽小，虧你長得又高又壯，卻一點都不像個騎士。」黑騎士喊道，「快點啦，我個子比你瘦小都進來了。」

白騎士說，「我等一下就進去，你在裡面等我。」等到平復了恐懼的心情想進城堡，大門卻不知何時已被關上了，而且，從此沒有再打開過。

(奇怪，這不是後設小說吧)

你的朋友說，他夢想中的家，是一座有數個尖塔的中世紀城堡，極為壯觀，有一天，他終於買下了城堡。別驚訝，他真的買得起城堡，他比所有的人想像中更有錢。

(錢怎麼來的?)

(不要問好嗎?)

有一天，他邀請你到城堡裡去玩。你高興得睡不著覺，只好吃安眠藥，勉強睡了三小時。醒來後，四周圍的一切變得不真實，好像在夢中。你到了城堡外頭，發現城堡的大門深鎖著，你一再按門鈴和敲門，卻沒人來開門，打友人的手機，也沒人應答，怎麼會這樣?

(誰叫你沒事亂吃安眠藥)

你失望透了，你真希望能去裡面住幾天。你在城堡外等了很久。天黑了，城堡是暗的，可見裡面根本沒人，你想，還是回家吧。

(傻瓜，家才是最美的城堡)

至於你朋友，那個有錢的城堡主人，上次進到神秘的城堡裡，就沒有再出來過，至今已十幾年了，會是死了嗎?沒人知道，也許你該慶幸，進去城堡的不是你。

(唉，那個城堡主人好可憐)

(好可憐哦，那麼有錢)

幹嘛當真，那只是一篇小說而已。

但他可不這麼想。

(奇怪的是，為什麼主角從一個女讀者變成一個白騎士和不知名的你?只有場景依舊是個城堡)

(是卡夫卡的城堡嗎?)

(我哪知?)

「這篇小說有它自己的想法，不是想要怎麼寫，就可以怎麼寫。」他說。

(還有，他是誰?)

(書評嗎?)

(還是某個網友?)

(沒人知道)

「你是說作者無法控制它嗎?」

「對，小說已經有了自己的生命了。」(哈，太好笑了，小說寫不好，就說是小說自己搞壞的)

「難道故事是小說自己完成的?」

「是啊，你不覺得嗎?它可是一篇很特殊的小說。」

「多特殊?」我差點笑了出來。(只是一篇愛裝神祕的小說而已啦)

「這就要問你了，你不是作者嗎?」

「是啊，但你好像把這篇小說的主導權搶了過去。」

「哪有?」她問。

「感覺好像你才是作者。」(或是藏身括弧裡的人)

事實真的是如此。不久之後，這篇小說的作者就變成是氣質優雅的她了。她把我的小說搶走了，再宣稱這是小說本身的意思，小說要換作者了。

「唉，小說不要我了，好吧，就讓給你了。」

「謝謝!」她滿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