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0-09 00:58:23尚未設定

【街隅的樂聲】

《圖說》︰德國科隆街角的演奏者。我喜歡他們的音樂,也喜歡他們拉琴時自得與酷傲的神采,彷若音樂才是他們最值得全心傾注的生命。

【街隅的樂聲】

不知道有多少人年少時曾有背著吉他到處流浪的吉普賽夢想?對於一個自小學琴,琴齡超過十年的我來說,背著吉他浪跡天涯曾是年少最酷、最顯現自我的心願。初至歐洲,遇上街頭表演者,掩不住內心的興奮與感動,總於街頭佇立許久,遲遲不忍離去。待在歐洲的時間一久,街頭表演早已見多不奇,我不再駐足而立,只記得在匆匆而過的瞬間,給予一個善意理解的微笑,儘管初遇的新奇與感動不再,卻仍記得年少的夢依舊流落於街頭閃耀著。

今年趁著秋高氣爽,楓葉才剛開始變色時,來到了萊茵河的沿岸城鎮 — 科隆。走在繁華熱鬧的科隆街頭,還沒來得及目睹主街盡頭,世界上最大的哥德式教堂之雄偉時,就被街角傳來的弦樂旋律給吸引了,循聲尋去,商店前的一隅,立著三個拉琴的大男生,神色悠然專注於眼前的樂譜與自身的情感,悠揚和諧的提琴聲飄蕩在喧嚷的大街人聲中,時而低吟,時而高揚的漸進起伏旋律,彷如置身於金光燦爛的萊茵河,隨著樂聲的跌宕,感受著古老萊茵河的緩緩流逝,低酌淺訴著一個個曾經美麗動人的傳說。在萊茵河畔的街頭聽到如此行雲流水的音樂,或許可為印象中的夢幻河流,增添個美麗註腳!

此刻離我初次來到歐洲,歲月的年輪已輪轉了十年,我已很久不再為街頭表演而駐足了。凝神望著這三個旁若無人,浸沉於自身音樂中專注神情的年輕樂者,我想起多年前我曾和朋友去看另一個朋友自己所組的劇團表演的舞碼,那天表演的那個朋友,也是有著這樣相似的專注神情 …。

那是多年前台北藝術戶外劇團接力的表演節目,在台北八座建築物的廣場前,由三十個劇團巡迴接力演出。初夏的台北夜晚,有風,在遠企的廣場前,我坐在廣場大理石打造的花圃旁,背後不時傳來一股冷氣,從花圃間隙中不斷湧出。

那晚,我遲到了,沒聽到演出前的解說,舞碼已經開始,是現代實驗舞吧!一個男子,綠色;一個女子,藍色;另一個女子,紅色;再加上一個穿插其中,不斷變化裝扮蒙面,男扮女裝的黑色男子,不斷地控訴著「妳愛我嗎?」 貫穿了整個舞碼,我的朋友是那個綠色的男子。

直到現今我回想起那天的表演,那依然是場詭譎莫名的舞碼,外帶一點沉悶與不知所云。若非朋友是表演者,以及坐在我旁邊那個約四歲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於整齣戲中,很認真期待那個蒙面男子於間場的出現頻率,她稱他為小偷,不斷地問她爸爸,為何小偷還沒出現?我喜歡那小女孩觀賞的角度與認真的態度,完全憑喜好與直覺,沒摻入成人的既定框架。) 我想我會在駐足欣賞的五分鐘後離開。

而留下來的時間,看到四周觀看群眾的表情與反應,現場紛飛的昆蟲和偶爾飄過的塑膠袋,交織成一場臨時演員的景象。突然想起大學時,曾買過一本舊書,書名似乎是現代實驗劇場。當時是為我欣賞的一個男子買的,他曾是果陀劇場的創始人之一,後來因不再迷戀他,那書只翻了頭幾頁,沒看完就不知擱到那裡去了。那晚想起這本書,或許我真該把它看完的,至少比較能體會那扭動於五月台北風中,紅藍綠身影纏繞的激情與迷惘吧!

五月的台北廣場,四個賣力將實驗舞碼呈現於眾人面前的年輕舞者,即使舞碼艱澀難懂,仍舊期待著每次的演出能觸動觀眾的感動與支持。
九月的科隆街角,三個神情淡然自若,優雅自在,專注於自成樂章的弦樂表演者,全然不理會往來行人的反應,表演只因身為演奏者。
不同的動機,不同的表現,不同的用心與認真,只是時隔多年,我竟然會於九月科隆街頭的音樂聲中,依稀見到那舞動於五月台北風中的身影。

我不知道眼前的三個大男生是如何去定位計劃他們的才華與未來? 街頭表演只是成長經歷的一個體驗? 亦或是一生理想的實現? 我也不知道我在台北的那群朋友們,至今是否還持續著表演實驗劇的興趣與理想? 不過我是想太多了,或許對所有從事表演藝術的人,表演的本身已經是結果的呈現。不管觀眾的反應或表演場所為何,不管是以哪種表演方式呈現,不管是否有下一場演出的機會,每一場演出都是獨立且特別的,每一場演出都值得全心全力的付出。當然每一場演出,都是開始,也是結束。

街上擦肩磨踵的遊客群依然穿梭不已,有人駐足聆聽,有人匆匆而過,有人頻頻回首,街隅這三個演奏者依舊無視於熙熙攘攘的過往人潮,自顧沉浸於另一個演奏的世界,如此怡然自得伸展於街上的一角。當我不自覺收回鼓勵憐惜的笑容,準備轉身離去的同時,恍然見到自己年少的街頭藝人夢,伴隨著耳聞的清柔旋律,飄揚迴盪於九月萊茵河畔的風中,我下意識地握緊了身旁老公的手,舉步含笑遠走。

背著吉他獨自浪跡天涯的吉普賽夢想,終於隨著街隅遠颺的樂聲,逐漸於我身後一點點地式微… 與飄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