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不懂，那一句「我不懂」竟有無比的殺傷力。

故事是這樣的，因為之後要去某大學，找兩位在學學生拍攝「身語」（身體語言的簡稱）之示範，所以我就找了「案主」（此專案的主持人）：「老陳」確認工讀生的費用事宜。

老陳說，因為這科課程老師開價的工讀費一個人才500元，「那妳們（公司）就付了吧。」

如果話題僅止於此，那就算了。但老陳後來補的那一句，就引起蘇菲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好奇了。老陳說，「如果是2000元或5000元，那我們可以付；但是小錢的話，就由妳們付吧。」

「為什麼？」

其實老陳原是想解釋道，他想把工讀費算在老師的鐘點費或教材費裡，但是這樣1000元的工讀費，卻在動輒幾千元起跳的費用的講師費用裡，卻似乎沒有可以報帳的明細條目。──（這是事後同事瑞克跟我解析的。）但當下他可能覺得以蘇菲的智商也許無法體會其中奧秘，所以予以省略，「反正，大錢我們出，小錢妳們付掉就是了。」

這下，蘇菲真的不懂了。「我不懂──為什麼你說大錢你們出、小錢我們付？這樣的標準到底在哪裡呢？」

此話一出，倒讓剛好在旁的主管跟我比手勢並輕聲示意：「這錢我們付！」

但是蘇菲還是沒弄懂主管的用意，還天真地等著老陳回覆我他費用撥款的標準。老陳好像有點沉不住氣了。「妳是在質疑我嗎？」

「不是──我只是不懂，為什麼您會說大錢你們出、小錢我們付？我就是不懂其中的標準，所以才請教您啊！」電話裡我已儘量維持平和客氣但也字句斬釘截鐵地問老陳。

後來老陳還是堅持此筆款項由我們支付。當然，我還是感受老陳雖不耐無奈，但電話中也沒對我惡言相向。

原以為事情就到此落幕。沒想到過了不久，瑞克竟跟我抱怨，說老陳打電話對他發飆，說什麼蘇菲都懷疑他連那麼一點錢也付不起。像是找人發洩般地，老陳那通找人「出氣」的電話就講了一個多鐘頭，「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老陳怒吼呢！」

只是，老陳就是沒對我發脾氣或怒吼的。

主管也加入了瑞克跟我的討論，評論我下午對老陳的那句「我不懂」，語氣聽來卻像對老陳質詢，「妳這樣講電話讓我很害怕呢！怕傷了和氣。所以我才跟妳說──那筆錢我們付掉就算了。」

「沒有！我只是──我真的不懂為什麼大錢他要出、小錢由我們付！所以我才問他啊！」咳！真的不是小錢的問題。我真的就是不懂啊！

「老陳也許知道妳是無心的，所以沒罵妳──但是他罵我呀！把氣出在我身上！」瑞克無辜地向我喊叫。

「妳真的很有『長輩緣』呢！」沒想到瑞克竟下了這樣的結論。然後還細數老陳的「恩惠」來做驗證。──

「我們三個ID（課程設計者）裡，老陳就是沒對妳發脾氣！」
「我們的腳本，沒有像妳的那樣：老陳都幫妳修改過好幾版！」
「連今天開會時，老陳也都沒罵妳！對妳都和顏悅色的！」
「妳三科腳本中，老陳都幫妳修改了兩科，已經算仁至義盡了。但他又擔心妳第三科腳本寫不好，還拜託我花時間幫妳想。──老陳卻從沒有叫我幫忙其他人想腳本呀！」
「老陳──簡直把妳當他女兒看待了嘛！所以就算妳不懂或是無厘頭，他也只能像對女兒一樣地跟妳搖頭：『我真拿妳沒輒了！』」

我還記得瑞克之前也曾跟當時心情低落到極點的我讚嘆道，「老陳簡直是妳這陣子的貴人嘛！」老陳對我的好，我真的銘感在心。

──幾次去老陳單位開會後，老陳會順路載我回家。雖然不是直接送回我家，但也會送到我方便轉車的地方。（聽說我們三個同仁裡，我是唯一有搭過老陳的車子的。）
──知道我們跟老師講電話是花自己的手機費、且公司不補助；老陳還會教我如何自捷運站搭到他們單位，「那妳還是報計程車費吧！──拿計程車費來補貼手機費，不無小補啦！」（三個同仁中，我也是唯一受到老陳這番教導的。──只是，至今我仍實報實銷，算是枉費老陳的苦心嗎？）
──某週日跟廠商去老陳單位開會，打字時，老陳還會遞來一罐從冰箱取出的可樂；且知道我在打字，主管職的老陳只好親自影印一些他覺得對腳本有幫助的相關資料了。（雖然只是一罐可樂，但我後來才知道：其他同仁跟老陳開會這麼久了，也沒見老陳請飲料過。）
──為了腳本，老陳已是不厭其煩地修到第四、第五版了。

甚至連主管都說，他覺得我這一句「我不懂」，聽得出來我平常被老陳「寵」壞了：因為平日我就是跟老陳講話沒大沒小的，所以也就口無遮攔了。「你這句『我不懂』，可以成為妳獨孤九式的第一招喔！」主管還笑說，我若以拿對老陳的態度來跟廠商溝通，應該就不怕廠商的嗆聲了。

但是，「我不懂」，並非對於老陳的質疑或挑釁，不過就是一種脫口而出、追根究底的反應嘛！

我不懂，真的不懂，所以才直接跟老陳回答「我不懂」。
但我懂，我真的懂，所以也一直把老陳當貴人般的看待。……
我也懂，我真的懂，瑞克就成為那句「我不懂」的砲灰。
──對不起，瑞克！我會加油、以及堅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