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沒有安全感。──擔心對方的讚美或是真心話是騙我的。怕自己的表現不夠好。或是杞人憂天地預見某人會離開我。……這種缺乏自信又不願信任的不安全感，其實應該自小學就可以看出端倪了吧。

似還沒「斷奶」一樣，一直到升國一的暑假，我才戒掉吸吮右手大姆指的「癮」。

小時候，很喜歡也習慣將大姆指放入嘴裡吸著。白天上課是如此，晚上睡覺亦然。剛開始母親還會規勸幾句，但是見我對她的教誨不痛不癢地，倒讓她著實鐵了心。

於是，每早起床、下午放學時，母親見到我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檢查我的大姆指。若是見到大姆指濕濕皺皺的，就知道我又把她的話當成馬耳東風了。然後，她就會毫不「嘴軟」地狠狠地咬我的大姆指第一節〈就是有指甲的那一節〉。隔著一層指甲，縱使姆指已呈現烏青的黑紫色，儘管肉有點抽痛著，我還是吸著。其實我也忘了吸吮的感覺味道為何了，但是還依稀記得母親大力咬下去的蠻勁以及眼中透露的兇狠目光〈那也許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吧〉、我極力掙脫手的抵抗、姆指「失而復得」，以及再度將它放入口中的滿足。

之後，「姆指爭奪戰」的戰火更延燒到學校。老師們使出渾身解數地希望幫我戒掉吸姆的壞習。方法諸如在我手上塗萬金油、沾粉筆灰〈母親更如法炮製地幫我姆指抹辣椒醬〉，可是總在我洗完手之後，又故態復萌了。導師後來還允許我上課嚼口香糖，藉以分散注意力。誰知我這狡黠學生，除了不忘享盡我應有的特權之外，也不忘多與我的姆指來個唇齒之親，讓它知道我並沒有因為口香糖而冷落了它。

方法，其實不只有生理的。導師還會用心理戰術來向我喊話：「妳總不希望自己出去領獎的時候是邊含手指邊走出去的吧！」殊不知那時的我已有「識大體」的天份囉！重要場合〈如頒獎或在喜歡的男生面前〉時，我就會自動忘了習慣；然後等回家時再好好為此補償一下。

最後，在招數用盡的時候，導師終於使出了殺手鐗：「妳若戒得掉，我就戒菸！」

事後才發現，要一個已是菸槍的導師開出這樣的條件，是需要有多大的勇氣呀！或是，他壓根兒也覺得我已戒不掉了？……沒想到，後來我還是戒掉了。──雖然已無法推究當時是否經過怎樣的「打擊」。

聽說，吸姆指隱含的是一種安全感的缺乏。

或許是吧。小時候的自己雖然很愛跟同儕打成鬧成笑成一片，然而心中多多少少會擔心別人跟我說的話也只是無意掰出的笑話或謊言吧。沒什麼自信、也不怎麼對其他人信任之下，我可以相信的，就是對我「不離不棄」的姆指吧。

縱使現在已離「口腔期」甚遠，我仍習慣在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盡量找一個物品陪我；相機也好、賤兔也罷，只要讓我不深切感到獨處的無助就好、甚至藉此帶來一些前進的勇氣。

哪怕在一個空無一物的環境之中，我也會在該哭該笑的情緒放肆前，喊著我幫自己取的小名。

至少，知道「有人」陪我，就放心了。